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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高速終止的世界(上)

被高速終止的世界(上)

圖:武漢高鐵站旁的拆遷情況

文:葉寶琳、陳劍青

編按:政府總是在推銷高鐵的速度,可是由於需求不振,《南華早報》日前已報導寧滬高鐵通車三天已告無限期停駛。另一邊廂,武廣高鐵作為港府推銷廣深港高鐵的公關大使,更被打造成目前世界上時快速最快,當地政府更以「朝飲珠江水,午食武昌魚,晚品穗城茶」作宣傳口號的快車;而香港反高鐵人士提出的,就是這種速度背後的公義問題。

我們慶幸活在香港,可以讓一條小小的菜園村,激發反高鐵運動的千層浪,讓香港人反思家園的價值,發展主義的問題,可是在中國大陸,社會主義規劃下,又有多少條菜園村是在無聲無息下被拆遷呢?

早前香港獨立媒體網組成特約記者團,分別乘坐長途巴士、普通列車及武廣高鐵,來回廣州及武漢。鐵路帶動沿線城市化發展,土地價格上升,增加房地產炒賣已是眾人的常識,可是,高鐵同時尤如一架高速的法拉利,要快麼?就必須以最短的路程(直線),最少的障礙物才能完事,不過有一點不同,高鐵是沒有馬路的,而那些被視為障礙物的,卻是平民百姓的家園。

輾過衡陽

武廣高鐵的拆遷徵用地周圍打出強拆標語「嚴厲打擊一切阻撓執行公務的行爲」,因此,若然你捍衛家園,就等同阻撓執行公務,一律被嚴打。
春運之時,我們跟著了「被低速」的民工乘坐七小時長途巴士到達衡陽,和其他武廣高鐵站一樣,衡陽高鐵站處於城郊。筆者自問算是專業的內地背包客,覺得大陸對旅者方便的重點,在於大陸城市百年以來建立了便宜又八達的動靜脈交通網絡,火車站旁總會有長途汽車站,轉乘從來不愁。可是在現代的高鐵站,我們就要在位於市中心的汽車站花一小時車程才到達衡陽高鐵站。

武廣沿線高鐵站設計都希望打造成有古代特色,赤壁站有如戰國兵營,衡陽站就是圓頂飛簷,柱也要打造得古典。在超過七公頃的衡陽站範圍,簇新的石屎地版周邊,就是許多被掘破的磚紅土壤,全都是經歷拆遷後再新鋪沙泥的痕跡,還有拆遷工地必見的組合屋。我們上前探索,發現一間似乎是街道委員會的辦公室,探問一位在門前抽煙歇息的男子,他和一般我們對內地官方人員的印象一樣,總是不停地問我們在這幹嘛,為求了解此處歷史,其實說找誰都不重要。我們辯稱自己到這裡找朋友,他告訴了我們所站之地是茅坪村,因高鐵站村民已被拆遷,著我們給他朋友名字,他就可以幫我們找他,他說因整條村有十一組(行政管理分類)人很難找,村民搬遷後許多也下落不明。數千人的社區網絡歷史與關係,就此瓦解。


圖:衡陽高鐵站附近,種下光禿禿的樹,尤如一塊大工地。

跑跑碰碰,走去試問高鐵站一群正在生火取暖、四五十歲、身穿工地熒光衣的工人有關這地的歷史,也順道在零下氣溫借火暖身。一問之下,原來他們就是茅坪村以外,另一群因興建高鐵而被迫遷的村民。

這受影響的就是高鐵站旁的王江村,拆遷時原有1700人,加上茅坪村,總共波及2000多人。村民一個接一個補充問題的答案,說以往他們都是務農為生,自給自足,在政府去年拆村時,沒有告訴未來要發展什麼,官員們只口口聲聲說有三保 (養老保險、生活保…社保什麼什麼讀書保),但卻未有兌現。本來答應在一年半的過渡期中給予租屋費,然而只給了十二個月,而每月六百元的賠償,就只能付得起錢的在鄰近村租一個小單位,沒錢的只好在高鐵站旁搭一間小草屋過夜,跟我們聊天的劉先生這一年就是住在自己搭的帳篷內。剎那我們身心都凍得發抖,衡陽最冷時可有零下兩度,不能想像村民被毀家園後,在爛地露宿風餐的感受。

政府宣傳說高鐵建成令周邊新城群起,可是並沒有為這群犧牲了的村民許一個未來,他們原可靠自己耕種的作物幫補家計,拆村後,他們的生計就無退路。這兩年等候安置房建成的春節期間,高鐵公司聘請他們成站務臨時工,在人流和空間不成比例的高鐵站外圍打掃、執垃圾,每天早上七時至下午二時,工資每天二十元。安置房建成後,當局不僅沒有再分配田地,新建的房子也被村民群起批評,說新房的地磚一踏就碎,是豆腐渣!


圖:圖中的小攤檔周圍站著一群不願拍照的王江村民。

他們知道我們從香港來,問我們能否幫他們反映一下 (香港真正的成為了中國的良心,至少在普遍印象上)。本來想拿相機出來問他們是否介意拍照,但當拿出來,他們已顯得懼怕,他們也開始意覺另一個問題,若果報導,他們心恐會被當地官員報復,又感到無奈下來。

一小時內,竟然給我們高速了解了一個比菜園村還要大的拆遷事件,若是我們隨意就能發現衡陽數千拆遷戶的處境,武廣高鐵沿線又豈止影響千萬人?我難以想像菜園村的居民的土地被徵奪後,他們會得到如此下場——土地與生活割斷,老人家還要每天體力勞動,今天還要睡在街頭,未來還要住豆腐渣房子。集體當臨時工,一個月做二十多天,也只剛剛夠買一張四百九十元的武廣高鐵車票。

他們說了很多的控訴,由於是操湖南口音,許多話語也聽不清,唯一一句相當清楚,一名婦女重覆地說:「這是我們的土地。」
誰的利益,憑什麼可以優先於數千人的下半生?

車一路向北,都見到和諧號走線旁很多被拆的房子。萬千田野都被它刀片一樣斜線切割過去,老牛都在與它一起生活,不知道未來有什麼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