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揸機工友出賣了什麽? ——2013年3月29日晚葵涌碼頭罷工小記

揸機工友出賣了什麽? ——2013年3月29日晚葵涌碼頭罷工小記揸機工友出賣了什麽? ——2013年3月29日晚葵涌碼頭罷工小記

揸機工友出賣了什麽?
——2013年3月29日晚葵涌碼頭罷工小記

文/圖:青蛙

葵青貨櫃碼頭工友罷工已經第二日。雖然28號下午及晚上天氣惡劣,但大風雨下更見工友爭取權益的決心,翌日參與罷工的工友有增無減。 本來首日的參與者多為水爺(繫絪員),到今天已有不少揸機(吊機操作員)。推動揸機工友站出來的,除了是水爺和眾人身先士卒的無畏精神,更是因為揸機的工作情況、環境亦同是惡劣。

12小時無間的揸機工作
揸機工友可分為揸龍(操控龍門吊機)和揸塔(操控船旁塔機)兩種,分別為貨櫃車和船隻上落貨櫃。一名揸機負責一部吊機。一日分三更,每更8小時,別以為這代表揸機每天工作8小時。以和黃旗下五間外判商之一的高寶公司為例,每位員工每天需返1.5更,即是12小時,例如由早上8時返至晚上8時,變相一天只分兩更。資深揸機黃師傅言,如果早上返8時,那最遲7時半就必須到達工作場地,先安排好吊機、穿好裝備,然後便上8、9層樓的吊車控制室開展12小時的無間斷高空工作。

出賣了自尊
黃師傅一再強調,公司寧願花大量金錢安裝監察員工的儀器、安排監督員工的主管,也不願提高前線員工的薪金,或調撥資源吸引更多人入行,以舒援人手不足的問題。當揸機上到控制室,輸入密碼開啟電腦,一天異常忙碌、麻木和無休止的工作就要開始——無線電話會即時傳出不同主管的指令,俗稱「飛電」,指示你現要完成的工作——對,最高峰時有十多人在同一個無線電話中傳達信息!黃師傅形容「飛電」的內容就如去菜市場買菜講價般雜亂,然而他需要凝神貫注捕捉對應自己的指令,並在3分鐘內作出回應,開始進行工作。如果你不留神,或手腳較為緩慢,那便有可能會收警告信。收了多少警告信便會被革職?不好意思,這並沒有明文規定,多半按上級的心情而定。除了「飛電」追蹤的監督方式,碼頭裏的塔上還裝有高解像的閉路電視,其清晰度及望遠距離極高,為塔內專責監視工友工作效率的主管而設。此外,別以為返夜更的揸機在晚上沒有太多上落貨,較清閒的時段可以休息一會兒,他們會被安排填寫報告、輸入電腦資料等工作,務求上班時間的每一秒都榨乾榨凈貢獻老闆。

出賣了肉體
公司對工友的人身安全、精神健康簡直置若罔聞。要知道操控如此大型的機械工具,控制上差之毫釐也會釀成悲劇。所以無論是工具本身還是操作者,都必須在一個良好的情況下互相配合。然而,不但常有吊機損壞,但遲遲未維修卻繼續使用,例如用膠紙貼補破裂的玻璃、吊機上電線旁的位置滴水的情況;揸機的身體和精神狀況也不理想。如高寶的工友,一天返12小時,每5天轉換一更,但往往是換更交替所產生出來的那天空檔時間,便當是一星期的例假。例如這5天返08:00-20:00,接著的5天返20:00-08:00,兩個更檔中間的那一天,其實是之前的早更與之後的夜更湊合而成的空檔時間,卻被稱之為休假。換言之揸機一星期根本沒有一天真正獨立的休假。

因為吊機並沒有軚盤,只靠揸機用肉眼觀看8層樓以下的路面情況,指示控制室以外的幾個馬達互相配合驅動吊機移動,來擺放貨櫃。而從吊機向下望一來距離甚遠;二來路面貨櫃之間的距離太少,光線不足;而且要應付耳畔源源不絕的指令,往往需要揸機極大的心神。而他們自開工時進入控制室後,就只是不斷重複裝卸貨櫃的動作,連吃飯、大小便均要於兩次完整的裝卸貨櫃之間,在吊機上倉促完成,全天工作根本無法與人溝通、聊天。試問一位長期困於狹小空間內重複同一動作,卻沒有休息日的工友,又怎能以良好狀態應付每天精細、趕急的工作內容?更離譜的是,因外判公司從來不會多聘一位後備揸機在碼頭裏準備,若正式揸機家裡突有急事,要求提早收工,外判公司往往是一個小時後才找來替工,曾經有人因此錯過了見臨過世親人的最後一面。

若在打風的日子,揸機工友更是賭上了性命。每逢八號風球懸起後,他們務必要在接著的2-3小時內完成貨櫃的安全放置,然後留下一部份工友在碼頭,待天文台預告兩小時後轉至三號風球時,又馬上開始工作(這時還是八號波!),以準備一轉三號風球後立刻恢復的碼頭業務。

出賣了求助的權利
在半空的控制室裏工作12小時,而且與他人完全沒有互動,曾經發生有工友猝死在吊機內卻不為人知的事件。這些個體的悲慘遭遇我們又知道多少?黃師傅說:「碼頭屬於禁區,這裡是與世隔絕的。平時要是沒人報警,警員不會進來;勞工處職員也不能在此自由進出,公司以安全為由,會安排員工陪同他們出入;只有海關能自由進出,但海關只管海上運輸的出入口,是不會管碼頭工人的工作環境、待遇的。」曾經有工友希望在網上分享工作的照片,讓大家了解碼頭工人的非人道對待,但此舉動於去年8月就被公司禁止,要求不得在工作範圍拍照。黃師傅嘆言:「他們用的還是最傳統——強權壓制的方式。」

誰收買了血汗工人的尊嚴?
被問到工會為何只要求提升薪金,不一併要求改善工作環境?「我們這些算日薪的,連花紅、雙糧、飯鐘錢等福利都沒有的外判散工,怎敢要求那麼多?怎會奢求外界能理解我們工作背後的種種辛酸?還是直接、簡單地要求加人工比較可行吧!」和黃碼頭去年(2012年)收入比前年(2011年)大增23.9%,營利高達57億元。香港國際貨櫃碼頭公司董事總經理嚴磊輝在官方網站言:「香港國際貨櫃碼頭擁有一班努力不懈的團隊,確保公司在業界站穩領先的地位。」不知他們怎理解「努力不懈」的意思?是心甘情願以極之便宜及低賤的方式出賣尊嚴,還是出賣肉體?

臨別時,黃師傅再三感謝我們進入這塊本來與世隔絕的荒蕪之地支援他們。他說正是因為看見有那麼多外界人士的參與,才激起揸機也要自強的鬥志。從昨晚只有兩位揸機參與罷工,到今天下午短短兩個小時內就達成共識,全體參與行動。在深夜的寒風中,他雙眼閃著光芒:「我們就是要撒手一幹,所爭取的不只是提升薪金,更是一群員工的尊嚴。我們為的不只是自己,更是香港的下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