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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靄儀:程翔有難

程翔是條耿直的漢子。我初認識他是在一九八○年。那時我在美國大通銀行做事,他是《文匯報》經濟版的記者,要訪問不知哪個副總裁關於南海油田的事。我覺得這人很特別,獨來獨往,一身傲骨。他是一九七三年港大經濟系的畢業生,英文很好,以他的條件,甚麼職位都不難找到,但他卻選擇了在左派報章做個普通記者,那股為國為民的蠻勁可以想像得到。

蠻勁就是蠻勁。我八○年還是八一年到北京遊玩,就見過他在北京飯店的大堂發蠻罵人。那個年頭,北京飯店專門招待外賓和僑胞,對本地老百姓卻嚴厲管束,進出訪友都要登記。程翔那時一身破舊的深藍毛衣、黃斜褲,揹着防水絹的旅行袋,昂然進門,門房以為他是本地人,就高聲喝止,問他來幹啥。程翔光火起來,就罵人看待同胞不如外國人。我覺得,程翔就是視國內的每一個人都如自己人,每一寸土地都是自己的土地,所以才罵得那麼兇。這樣的人,是斷然不會肯向外國人出賣自己國家的。

程老大(香港記者是這樣戲稱他的,我也跟着這樣稱他)後來和我多了聯絡,稍為沒有當初那樣看不起我,大概相信我不是個不講原則的人,但我們並不常見面。歲月磨去了他的一點棱角,但程翔仍是程翔,內心是挺硬的,眼裏沒有權力和財富,儉檢沉毅。我怎樣也不相信他會為了外國人的金錢做間諜;我只是不停地問自己,為甚麼要這樣對付程翔?甚麼人要對付他?為甚麼正當這個舉世都對中國和中共刮目相看的時候,忽然又來這麼一記悶棍,令人想起席揚,想起二十三條,想起黑暗與恐懼?

 吳靄儀
蘋果日報    2005-0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