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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穆斯林的社會隔離感為恐怖襲擊提供了溫床

法國穆斯林的社會隔離感為恐怖襲擊提供了溫床

法國穆斯林的社會隔離感為恐怖襲擊提供了溫床

文/王晉(以色列海法大學政治學院)

巴黎系列恐怖襲擊事件發生後,國際社會對襲擊者表示強烈譴責。然而如果我們記憶還不錯,那麽不會忘記從年初的《查理周刊》槍擊事件,到剛剛發生了全巴黎恐怖襲擊,好像「受傷」的總是法國,那麽人們不禁要問,為什麽總是法國成了極端分子恐怖襲擊的目標。

時間要推回到二戰剛剛結束之後,當時的西歐各國面臨重建而國內勞動力短缺。因此,20世紀60年代開始勞工移民紛紛湧入歐洲。在這一時期,由於舊有的殖民體系仍然沒有完全崩潰,因此無論對於「初來乍到」的穆斯林群體,還是對於法國、英國這樣的歐洲國家,從某種程度上彼此仍然可以視為存在於一個較為緊密的共同體內中。所以,此時無論是歐洲國家的社會,還是在當地工作的穆斯林來說,歐洲只是這些穆斯林的暫居之地。當拿到辛辛苦苦的薪水之後,不少旅居於歐洲的穆斯林會首先將錢寄回自己的家庭,相對較高的薪金也能夠保證自己的家庭在各自的來源地區獲得一個較為體面的生活環境。

但是穆斯林和歐洲社會這種彼此「舒適」的狀態隨著時間的遷移而發生了變化。在20世紀70年代,西歐各國政府先後出台了允許客居工人的家屬移民以實現家庭團聚的政策。這些政策的出台,一方面是由於歐洲社會尤其是一些非政府社團希望能夠解決這些來自異鄉的穆斯林「農民工」的生活問題,因為失去家庭的庇佑往往也預示著可能會產生一系列犯罪和社會暴力的風險;另一方面,傳統歐洲主導的殖民地體系在60年代後期開始大規模解體,因此客居於歐洲的穆斯林希望能夠將自己的家人接到歐洲來,避免政治局勢動蕩影響到自己親屬的生命財產安全。不過這也就意味著,新生代的穆斯林移民要在一個陌生的外國環境中撫養下一代,他們的孩子不能直接從外部的社會環境中學習到關於本民族的社會規範和價值觀。因此,隨著穆斯林家庭在歐洲社會的出現,穆斯林移民的子女就學、穆斯林公民要求官方承認其宗教信仰等等問題就出現了。

歐洲社會的穆斯林群體之所以無法融入歐洲社會,傳統意義上我們經常探討的歐洲社會階層劃分中的宗教-地域-民族因素當然十分重要,歐洲各國普遍存在著的移民後代及貧困家庭子女受教育程度低、失業率高、難以融入主流社會、遭受歧視嚴重、街區貧困化加劇等問題,同樣困擾著歐洲的穆斯林社區。與居住在法國的歐洲移民相比,北非穆斯林的經濟狀況更為不濟。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法國的失業現象已成為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失業對穆斯林群體的沖擊與破壞尤為嚴重。1999年年初,法國國內的整體失業率達到10.2%,而北非移民的失業率高達33%。這種情況在城市的邊區表現得更為明顯。在法國,穆斯林群體大多從事服務業和體力勞動,這也意味著穆斯林家庭在社會中的上升空間往往被堵死,當傳統的體力勞動工業轉移到法國以外的地區時,穆斯林群體的生活也就失去了依靠的來源,穆斯林一輩子也就要為基本的生存而奮鬥。

這些問題日積月累導致這些被邊緣化的青年群體對國家、對未來絕望,產生強烈的反社會心理與暴力傾向,2005年秋冬巴黎郊區暴亂、2009年希臘青年暴亂都是這種社會心理作用下的結果。雖然許多法國的騷亂者具有穆斯林背景,但是這種反抗更多的是社會-經濟問題驅動的,而非單純的宗教問題。但是歐洲穆斯林群體所受到的來自中東地區的影響也干擾著穆斯林群體和歐洲社會的關係。歐洲的許多清真寺、穆斯林學校和伊斯蘭文化中心都受到沙特阿拉伯和阿爾及利亞等穆斯林國家政府的資助,它們都傾向於支持正統伊斯蘭教。歐洲的許多伊斯蘭教士或是有著在中東國家求學的經歷,或是以中東國家的清真寺和教義為標竿,向這些國家的宗教系統看齊。歐洲地方穆斯林團體為建立清真寺籌集資金,並從他們的來源國邀請一位伊瑪目來主持歐洲的清真寺。這些伊瑪目通常並不了解歐洲現代文化,甚至不能講客居國的語言,因此,在與歐洲社會進行交流的過程中會出現各種問題。

需要指出的是,儘管歐洲存在著大量的穆斯林群體,但是這些穆斯林群體之間彼此往往並不存在密切關係,而是依照教派、習俗、民族、語言或是來源地進行劃分。筆者接觸過幾名來自英國和法國的穆斯林,他們的父輩有的來自巴基斯坦,有的來自北非,有的來自約旦。這些人在談到日常宗教儀式的時候,往往都會說到不同族群之間有不同的清真寺和伊斯蘭教士,加上不同地域風俗和教派的區別,各個清真寺也存在著彼此不同的「勢力範圍」。筆者認識的一位來自巴基斯坦的現居英國的穆斯林就曾經說過,如果進錯了清真寺,那就會被清真寺裏的其他祈禱者視為異類。

當文化上相互沖突、社會上彼此隔離的生存狀態和經濟上較低的生存階層,使得歐洲尤其是法國的穆斯林群體極易成為社會的不穩定因素。因此當文化上較為親近的中東地區發生重大的政治變動的時候,處在歐洲-中東兩個地域和基督教/世俗-伊斯蘭教兩種文化沖突中間地帶的歐洲穆斯林,極易受到極端思想的蠱惑。

當前的網絡時代的發展,使得「基地組織」和「伊斯蘭國」等恐怖組織在宣傳極端思想時候更加方便和有效,而日益泛濫的國際恐怖主義網絡,也為歐洲極端分子發動襲擊提供了有效的組織網絡保證;對於歐洲穆斯林群體來說,獨立於歐洲社會之外、千瘡百孔的社團成為了極端思想擴展的溫床,而生長於歐洲國家又提供了恐怖襲擊地域和機遇上的便利。法國受到恐怖主義攻擊,考驗著法國反恐形勢,但是更考驗著法國未來如何處理國內不同群體之間的復雜關係。而這對於法國和歐洲來說,任重而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