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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權、愛國,與人格

威權、愛國,與人格

制度主義者(institutionalist)相信,制度會影響人的行為。例如在比例代表制選舉中,選民會考慮「過票」、「分票」;在單議席單票制中,選民則多會選擇「集中票源」。如果我們把「行為」的定義擴闊,其實也可以包含「人格」、「性格」。哈維爾就曾經描述過,在獨裁專制下,普通人會做很多自己不相信的事。例如明明不相信共產主義,卻會毫不猶疑貼上讚美共產主義的海報,怕被打壓、報復。久而久之,便變得犬儒,事事冷嘲。當下香港奉行威權主義,而中國愛國主義日益熾熱,兩者糅合,造成幾種醜陋的人格。

第一種,是愛國流氓人格。所謂愛國流氓,就是仗恃「愛國」,去行各種各樣的惡。只要說是「愛國」、「為國家」、「大一統」,就無懼一切。控制公權力的人不會譴責或阻止,掌握大氣電波和傳播公器的人會為其掩飾。「國家」甚至會透過後門、枱底等給予流氓人力財力支援。當社會上有爭論時,一般人會嘗試去辯論。但愛國流氓不會辯論,而只會耍無賴、動粗。高級流氓通常是政權身邊的一些紅人,有專業資格,看來斯文有學識,包括律師、專欄寫手等。但其實都是專業打手,或為求上位而做打手的嘍囉。他們懂得在耍無賴時,裝作義正詞嚴,哄騙民眾。至於低級流氓,則專門收錢搗亂做骯髒事。在日前的集會中,曾樹和大喊「搞港獨的」「必須要殺」,而何君堯在旁大喊「無赦」。這明顯涉及恐嚇,是赤裸裸的暴力,「超越人性道德底線」。但不緊要,無人會出來譴責,因為他們「反港獨」,政治正確。只要政治正確、夠「愛國」,殺人放火也不是問題,可以拿英勇勳章。

第二種,是鄉愿人格。孔子說:「鄉愿,德之賊也」。孟子解:「非之無舉也,刺之無刺也;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潔;眾皆悅之,自以為是,而不可與入堯舜之道,故曰德之賊也。」這類人喜歡高談道德,到處講甚麼仁義禮智,討人喜歡。但他們往往無視罪惡的根源,拒絕承認制度暴力,因而成為威權主義的共謀。口講「民主」、「自由」、「法治」,卻對反民主的體制置若罔聞,甚至為打壓人民的政權塗脂抹粉。當有人忍不住激憤起來(偶有過火),這群「好好先生」便會立刻走出來猛烈批評他們「講粗口」、「不理性」、「無禮貌」。但當政權犯錯時,卻永遠「小罵大幫忙」。對掌權者阿諛奉承,對無權者極其嚴苛。這種鄉愿人格,通常伴隨難看得不得了的雙重標準。這些人,包括一些前民主派人士、在大學裡混飯食的,以及宗教人士。當然也少不了極多建制派爪牙。

第三種,是反智人格。有些人一談到「港獨」,便立即停止思考。堂堂大學校長沈祖堯,竟然講得出一句「香港是中國不可分離的一部分,這是不爭的事實」。大學常常說要培養同學批判思考,而批判思考,往往就是要質疑很多所謂的「不爭的事實」。國土分離整合、疆界劃分,從來都是流變的。「中國」這概念,也是從古到今不斷演變的。只要稍為讀一讀余英時先生、葛兆光先生等的著作,便可知一二。加上「不可」乃價值判斷,是normative的,根本不可能是「事實」(fact)。這就是反智、反思考。不僅自己反智,還要所有人一起反智到底。一切知識、思考,皆以政治正確為準繩。懲罰思考,獎勵愚昧。在一些論壇、電台節目等,常聽到有人在議論中問:「你是否中國人?」、「你是否支持港獨?」;或說「我一定是中國人」、「你也一定是中國人」。都是反智人格的表現。

以上三種人格,令香港烏煙瘴氣。但可幸(也很弔詭)的是,在醜陋的制度中,往往也能反過來造就光輝的人格。所謂那裡有打壓,那裡就有反抗。例如在迫害中我們總能看到有人拒絕低頭,在「主義」浪潮、「大革命」中,也總有人能特立獨行。今日香港,醜陋的人到處都是。我們更要提醒自己:不要自甘墮落,不要失去應有的人格;要對抗制度,勝過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