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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教中,是香港文化一把刀

若干年前,在時尚雜誌謀生。當時 Chanel 化粧品牌的高層告訴我,港台之間對品牌的中文譯名有過這麼一段爭拗;事緣香港把品牌譯為「仙奴」,除了貼近其法文讀音,還有「神仙的奴僕」這種出塵意境。而台灣則譯為「香奈兒」,取其國語讀音相近品牌,又充滿女性化的味道。由於法國總公司想把中文譯名統一,令兩地爭持不下。結果法國公司認為各有優點,最後決定讓兩地維持自家譯名,河水不犯井水。

另一則和譯名相關的趣聞,是美國品牌 Revlon。品牌在打入香港市場時所聘用的香港廣告公司,採用了詩仙李白清平調中:「春風拂檻露華濃」的「露華濃」三字作為品牌中文譯名。信雅達俱全,讓譯名獲奬,成為一時佳話。

倘若事情發生在今天,情況會如何?首先,用廣東話為基礎的音譯的做法,可能不再獲得支持,管你意境做得多優美,品牌可能市場為先,普通話使用者高興要緊!其次,再不會有「露華濃」,只有不求文氣,只是把普通話音調生硬湊拼的「麗瓦倫」。

香港廣東話除了追求意境,也有靈活和細緻的面貎。如一隻雞翼,已可就其部位、大小、肉質分佈,而分為雞全翼、雞中翼、雞槌和雞翼尖,讓饕餮各取所需。但普通話呢?不用分得那麼細,都是雞翅。如果白居易活在今天,《長恨歌》將會成為「在天願作比翅鳥」,《燕詩》也只能寫成「舉翅不回顧」。在普教中老師強迫學生把「魚蛋」寫成「魚丸子」的所謂中文,白居易老先生的翼,恐怕是要折了。

普教中的問題,真的在「普教」嗎?不少成名的作家,由魯迅至金庸,說的用的不都是官話白話文嗎?對,這些偉大作家,都是用北方的白話文成書成文。但他們的文學作品中,都會刻劃不同的地方色彩,讓不同地方的生活文化在文學中展現。這正正是文學藝術的出神之處。但香港政府在給孩子怎麼樣的「普教中」?也許,早前蘋果埃瘋熄匙的發佈,可讓我們窺出端睨。

埃瘋熄匙當時以「Bigger than bigger」的廣告口標語招徠。當時,港台官網皆繙譯作「豈止於大」,大陸官網則譯為「比更大還更大」。大陸方面的繙譯,對文學的優美和想像力追求全失。其實這已不是新鮮事,一直以來,大陸在電影名稱的中文繙譯,都是毫無文氣美感的。各位家長們聽好了,這就是你們子女在接受的香港普教中了!

若不以為然,那請思巧一下,文學是從來不抹殺地方色彩的,為甚麼我們好好的「豆腐花」不說,要孩子硬使用美感盡失的「豆腐腦」?文學是反映生活和尊重地方文化的,為何我們不可以用近乎集體回憶的稱謂「公仔麵」,而要學生用聽起來和用起來,都跟我們生活軌跡無關的「方便麵」?官話白話文及粵語白話文都有悠長的歷史豐富的詞彙,為何我們不用「精益求精」、「各方面」、「品味」等白話文,而要用毫無文氣味道的「做大做好」、「方方面面」、「品位」等中共自創的文法詞彙?這就是和「比更大還更大」一脈相承的後文革中文教育,一套與我們所傳承的官話/粵語白話文迴異的中文,一套沒有承載我們文化和靈活豐富的文字系統。

中文系統跟英語一樣,英式美式澳洲英語的語法用字都大不同。所謂普通話也是一樣,星、馬、台、港、中的華文應用,皆不盡相同,為何不讓普通話如學習語言一樣,讓學生掌握發音用字就可以?原因很簡單,語言是思想的工具,如果我們的下一代,無論聽、講、寫都用普教出來的中文,他們用以思想的語言和模式,自然會潛移默化。慢慢地,我們的孩子會開始對我們所表達的意思出現理解問題。最恐怖的事例,莫過於聽朋朋朋友的孩子說,他的普教中老師跟同學說,廣東話是沒文化的語言(!)這種似是而非的謬誤,漫漫滲透在孩子的意識內。換言之,香港目前推行的普教中,目的不是要孩子學好中文,而是切斷對上一代的語文理解,從而和中共在思想和意識形態接軌。

如此一來,所謂普教的目的就更清楚了。失去廣東話的訓練,不但令孩子在思考時被語言系統所混亂,還失去了思考用字的靈活性,長此下去,他們用中文的能力,也僅存「做大做好」、「方方面面」、「品位」、「優化」和「比更大還更大」的「中文」。如果你認為是危言聳聽,請用文明說服我,為何沒有把香港人獨創的美食經典「魚蛋」寫成「魚丸子」的小朋友,會給他們的普教中老師打個大交叉?也是用華語的台灣,其夜市也用「港式魚蛋」來做招徠時,為何我們的普教中課文要如斯霸道?

學普通話,僅視為多學一套語言,長知識,助溝通,是值得鼓勵的。但作為強制性的教學語言,傳達似是而非中文用法,甚至是觀念,切斷他們和上一代的語言和文化理解,你放心讓孩子普教中嗎?尤其是那些非常在意「贏在起跑前」的家長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