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捐款

從離地中產到跳出safety zone——重看《五個小孩的校長》

圖:蘋果日報

第二次看《五個小孩的校長》,這次還有Lilian、Alvin叔叔、元岡幼稚園的老師、同學和家長一起看。或許大家都會首先把注意力,放在呂校長的愛心和奉獻精神,放在電影溫情和勵志的一面。這當然十分重要——尤其對刻下充滿負能量的香港,的確十分重要。

但當有機會靜靜地再看一次,我卻更能細心地體會故事的另一面。這不再是人與人之間的故事,而是關於社會制度的故事。電影開宗明義地告訴我們,呂校長和丈夫與香港眾多的專業中產一樣,對吃人的體制充滿怨氣,而彷彿他們的唯一選擇,就是離開——選擇提早退休,選擇環遊世界...事實上,對不少香港專業中產來說,他們所需的已不再是三餐溫飽,而是個人抱負的自我滿足。但顯而易見,在就連教育也高度商品化的今天,這些卑微的願望已變得遙不可及。

而因為一次偶然的機會,呂校長看見了這個社會的另一面,這是九龍城名校、豪宅屋苑和中產生活模式以外,又或可稱為「離地中產」以外的世界。這裡不但有社會底層、弱勢群體、貧富懸殊,有「不幸」和「需要扶助」的人;這裡更加有地產霸權(收地迫遷)、社會不公平(恃勢凌人的村委),存在活生生的、被吃人體制壓迫得更透不過氣的人——而他們根本沒有選擇離開的可能。

由此看來,《五個小孩的校長》正是香港社會的小縮影。一群對生活有要求、對現實有憧憬的專業中產,卻受制於社會經濟的客觀條件,其實多少有點「不食人間煙火」,活在封閉自足的小世界裡,無法真正體會到吃人體制的深刻矛盾,最終只能在無奈和挫敗中委曲求存,又或遠走他方追尋自己的「小確幸」。他們往往無法將目光放遠一點,不但看不見社會更赤裸裸的一面,同時亦無法看見改變的可能。

正如我在眾多著作中不斷反覆強調:專業中產作為當代一個人多勢眾的關鍵群體,對資本主義體制總是搖風擺柳、朝秦暮楚,有時候是傾向建制,覺得主流社會挺不錯;有時候又對現實諸多不滿,傾向更激烈的社會變革,但又對變革帶來的未知前景充滿焦慮。就正如我曾在《用消費改變世界:公平貿易@新社會經濟運動》(2012)一書中,借助以下寥寥數語所概括的:

「如果命運能選擇,十字街口你我踏出的每步無用困惑;如果命運能演習,現實中不致接納一生每步殘酷抉擇;留守過去的想法,我會否好像這樣生於世上無目的鞭撻……」──林若寧:《年少無知》

在電影中最常出現的兩句對白,其一是清潔阿嬸每日掛在口邊的:「今日唔執聽日執」;其二是呂校長經常掛在口邊的:「你有乜野夢想?」其實兩個角色和兩句對白,正好形成了香港社會上的兩極心態:其一是對吃人體制的認命和跪低投降;其二則是縱使不一定看到希望,但仍有所堅持和執著,對自己和別人的未來願意作出承擔。

電影亦同時明白無誤的告訴我們,與三餐不繼的草根基層談夢想,對他們來說其實是很奢侈的事情。為期長達三個月的雨傘運動,難以動員為口奔馳的草根基層參與,正是最好的例證。但對於食飽無憂米的專業中產,尤其是擁有一定學歴的知識分子來說,則擁抱又或放棄夢想,說穿了其實只是一種個人抉擇,只在乎一念之差,視乎你是否願意像呂校長般踏出第一步,跳出自己熟悉的safety zone,投入一個更真實殘酷的世界。但當大家都拍爛手掌,大力推崇電影帶出的正面訊息之餘,又有幾人真能付諸身體力行?

假如單純作為一套的勵志電影,無論是大人或小朋友都會一致同意:人不應輕言放棄,人應該要有夢想!但假如回到現實的香港,則大概99.99﹪的人都會認為,吃人體制根本絲毫沒有動搖的可能!這兩者之間巨大的落差到底從可以來?就正如電影本身所一直鋪陳的,元田幼稚園從頭至尾都看不到任何希望,由始至終皆只是呂校長一人在死撐,根本看不到有任何起死回生的可能;但亦正如片末字幕所呈現的,現實中的元岡幼稚園卻真的奇蹟活下來,而且在短短五年間,學生人數由5人增加至64人。

若把《五個小孩的校長》放諸香港,到底是這個城市是「今日唔執聽日執」呢,抑或我們仍應對未來堅持夢想呢?這實在是值得每個人深思的問題。

延伸閱讀:
〈夢生涯規——又或,又何超越專業中產的矛盾階級處境〉
〈死馬當活馬醫——《狂舞派》觀後感〉
鄒崇銘、韓江雪(2015)《這一代的鬱悶——從消失中的香港到世代之戰》。香港:印象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