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嚷了兩個星期後，正式公布換特首時一如所料：以曾代董、任期兩年、董班留任。唯一的驚喜是，以往表現平庸的梁愛詩，就特首補選後的兩年任期作了清晰的闡釋，動搖了民主派的法理依據。市民看來會接受，政府應該也已就立法會修例的票數作過估計，否則不會如此高調。
民主派若啃不下，只有司法覆核一途。從近日來自北京的言論看，中央雖然忌憚，但已有準備。領匯的先例說明，法律程序很容易拖到選委會任滿。重新產生選委會不但添變數，也可能趕不及在代理特首六個月的任期內選出繼任人，造成權力真空。香港一旦再見「盧少蘭」，中央必定再由人大釋法強制執行，與民主派固然誓不兩立，與香港法院，尤其是外籍法官的關係，也會出現裂痕。
兩年任期最強的論據是非明文的「內地慣例」，但不能解釋香港立法會議員的任期為何不與人大看齊，改為五年。而且，這次特區修例是基於內地的法律意見，與香港民主派專家的看法壁壘分明。兩種法律門派的對立，帶有回歸前中英角力的色彩。
專業人士最看重行業尊嚴。對錯不論，以內地意見為主，深信普通法更優秀的香港大律師，與內地的鴻溝將會更深。
時間妙到顛毫 謀略歎為觀止
至於兩位當事人，一向笨拙的董建華上周在記者會上的表現好過一向精叻的繼任人曾蔭權。董以誠懇的態度，說服了我們他的健康有問題、以及此後只為國家和港人服務。但曾由頭到尾用官話和尷尬表情博同情，迴避會否角逐特首、以及與董班子合作的問題。董面對的問題雖較易應付，但從中仍可見兩人處世的分別。
由曾上董下的時間安排可知，中央的謀略港人望塵莫及。選定三月十二日落實，原來一百二十天後剛好是星期天，依法正當補選特首，無須等下一個星期天，以致超越現有選委會的任期。這更使人深信董生被「請」走，健康只是藉口（縱使理由日日新。最驚人的是新加坡英文《Straits Times》周五說，港財團爭推特首，不惜上京賄賂，令中央發狠換人）。而且，公眾也不會因為他今後不為私人包括家族謀而歡欣。董生身家億萬，做特首本來就不為錢；今後為了修補形象，更會當大義工，出錢又出力。真正的問題在於兩年後。繼任人沒有家底，萬一離任，難免有人利誘；立法不能再拖。
至於近日各方改口讚許，董生大可一笑置之。人為權、財、色而死。政治以權為本，視時空定敵友。愛國陣營奉中央的命畀面；反董者除了表示臨別的「禮貌」，更因為面對厲害的新特首，體會到你任鬧唔嬲的「好處」。
與此同時，針對曾的冷箭持續，顯示對其接班仍有阻力。愛國人士擔心港英「餘孽」妨礙其上位；重商黨則哀嘆「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年』淚滿襟」。這兩派雖遭中央喝止，但民主派不肯罷休，擔心曾吹國歌的口哨為京當「奴」（周五同文曹仁超語），而且講得耍得，不是其對手。
但政治講實力、看權謀。中央這次出手收奇效，港人沒有恐慌，今後會陸續有來。一個可能性是自己管住民建聯和自由黨，而由曾去分化民主派。由於港人趁經濟好轉忙於改善生活、庫房較為鬆動，曾只要在民生上穩住中產、兼顧弱勢，就可以孤立近年主導社會價值觀的福利派、換取港人接受蝸牛式的民主進程。不違反「循序漸進」的承諾，但希望拖到「二○四六」才普選，到時內地或者也已變天。曾享有在任優勢與四十年的公僕經驗，除非失職，否則兩年後將無敵手。若能為中央達成上述目標，更可能連任。萬一中途有變，也可援用董模式來「榮升」。內地靚仔護法上周五就就提到十二年任期的可能性。
論效益，曾治港應好過董，除了熟悉政府運作、在公務員裏有班底，曾是土生土長的基層公務員之後，中學雖畢業於名校，但沒有大學背景（雖有哈佛碩士名銜，但修讀特別課程，很難算是正式的校友），並非傳統治港人才的ＡＯ出身。由他當特首既說明香港充滿機會，也排除了商人或「土共」治港的疑雲。雖然主教說好教友不等於好特首，但曾教友獲無神論的中共重用，可作為兩制的標榜。論手腕，曾由ＥＯ晉升為香港一哥，顯然醒目過人。
但公眾擔心的，也正是曾叻過頭。才智須有道德約束，wit須有wisdom作為平衡。否則權謀高於理念，對手畏而不服，社會難言和諧。普京獲擁戴，因為俄國已爛了十幾年，國人寧由強人撥亂反正。香港社會尚未爛到這個地步，強勢政治不妨，但強人政治敬謝不敏。
公僕治港可期 問題原地踏步
至於董班留任，看來只限於半年。無論因為董引入的菁英拒絕為兩年後的曾「助選」，還是曾想起用自己人，曾七月十日當選後，相信都會換上許仕仁等昔日的公務員拍檔。由於董式問責制令人失望，市民不會反對港英式的「公務員治港」。陳方安生與董不歡而散的事實說明，公務員出身的問責官員與社會菁英不容易調和。由於公務員辦事制度先於效率，社會菁英長袖善舞的能力無從發揮。內地的班子可用黨紀約束。但香港的菁英理念不一、交情不深、當慣老闆，不受政黨制約，本身年入過百萬，毌須靠當官維生，很難同心同德。
但公務員治港又回到不敢創新、效率不高、官官相護的老問題，難以應付全球化下的外來競爭。而且港人當公務員並非出於理念，而是嚮往權位和金飯碗。公務員治港無法避免高官退休後「搵真銀」。除了被指官商勾結，由於上下差距大，這也使得基層公務員更執於薪酬。
以曾代董的絕招也令民主派潰不成軍。面對特首補選，參選怕增加選舉的認受性，不參選又無從踢爆小圈子選舉的「虛偽」。而考慮到面子、形象，沒有人願意出戰。抬捧陳方安生又會使她更受中央排斥。餘下只有要求調查，但市民早已厭煩。
有人說，中央為了專注於台灣問題而勸退董，以免被港分心。傳聞若屬實，效果可能適得其反。對台灣的同情者來說，董遭逼退正說明台灣絕對不能接受「一國兩制」。大陸除非是故意把自己逼進牆角，為非和平手段做準備，否則請走董不利於爭取台灣人。
崔少明
信報財經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