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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染凱達格蘭:民主台灣,好的榜樣還是壞的? (二)

編按(領男):文首提到的「正文二」,乃承接《火染凱達格蘭:民主台灣,好的榜樣還是壞的? (一)》,若讀者透過搜尋器找到此文,可透過連結了解全文脈絡。

正文二: 上一段末尾的宣示,或許看起來簡單,也或許那些對各陣營的比較相當無聊,但是我想如果不從一般人的角度去比較他們,那麼我們無法從最基本的觀感抽出最重要的分析線索,亦將在放回倒扁時造成許多混淆。我認為在事件發生當下進行評析固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從事件本身抽釐出來,觀看整個社會運作問題。

除了自由派對倒扁的正面與負面回應,台灣的左翼批判圈,至少已有兩組人馬提出公開聲明。「工人民主協會」最早(參考Aug/21/2006苦勞網新聞稿),他們認為倒扁的同時,同時必須改革政治體制。他們更認為「勞動人民的出路在於徹底擺脫金權統治,建立一個真正平等的社會。為了達到這個目標,就要建立真正代表勞動人民的政府,而目前則要從打造真正屬於勞動人民的政黨做起。要把反貪腐及政治革新運動與建立勞動人民自己的政黨和爭取勞動人民當家作主的長期奮鬥結合起來」,以免倒扁淪為舊體制中的新舊政客反覆操演金權政治。「工協」在階級政黨的路線與訴求上,對政治改造的想像一向是很清楚的,而較學術性的團體「台灣社會研究季刊社」亦發表言論(參考Aug/31/2006中國時報民意論壇),主張「自主公民進場」。台社認為明確的「反對XX當家作主」,確實是自主公民的突破性進步,「但這並不表示我們(按:台社)無條件支持倒扁或是反貪腐的人民行動,關鍵仍在於它是否堪稱一實質的自主公民行動。」他們認為此時一場實質的自主公民行動,必須「(一)具備超越藍綠的公民自主意識;(二)對藍與綠所共同構成的台灣政黨政治格局持高度批判意識。翻成白話,也就是呼籲走上凱達格蘭大道的兄弟姊妹們,倒扁與反貪腐只是消極或是表層目標,真正的目標是以我們公民為主體,促成現實兩大政治勢力的徹底改造。」

左翼圈的階級觀點甚明確,最要緊的事情是如何跳脫藍、綠,以勞動者的觀點批判統治結構的迂腐貪污。跳脫藍、綠不僅是認識到金權結構中,人民長期位處的受壓迫位置,那樣的描述太簡化了,更實際的,是從歷史過程中實際的察覺藍與綠的更替並不能解決問題,而貪腐必然會在既有的結構中延續下去。在察覺結構性侷限的同時,我們一方面必須反省過去台灣政黨賴以維繫的手段,另方面則必須嘗試對現有體制進行衝撞。長久的反共意識,壓抑了台灣的社會主義聲音,而反國民黨法西斯的意識則強化了本土主義的生長,各種方面都對勞動受壓者進行的對抗產生了局限,在這些支配性的主流話語邏輯中,左翼敘事從自主的意識出發,以擺脫代議式政黨政治的局限,往直接民主的實現忐忑邁進。

為了實際分析,並且將社會與歷史脈絡總體的看,我們必須檢查主流的、將社會框架起來的語境的脈絡。首先除了解構金權的政商結構,亦必須回到藍綠鬥爭的癥結,及民族主義的開端,同時,反省菁英主義的問題,回到人民自主性,再者,解釋後扁時期來臨前的政治鬥爭,和國際勢力的影響。從這些面向拆解倒扁運動本身的行動,以及反倒扁的勢力,把他們統統放入一個彼此影響的權力結構中,如此才能回答幾個基本問題如:難道人民站出來還不夠?為什麼要強調人民是否能認識到自己的利益與政客不同?為什麼宣示反貪腐還需要以社會議題將之填充?藍與綠到底是怎麼回事?別的選項是什麼?

從施明德公開宣示倒扁行動開始談,其實他已非第一位「前綠營人士」(由於威權時期對抗國民黨的黨外勢力大多凝結為民進黨,且國民黨實際上在地方派系的根著狀態相當穩固,因此早期的黨外人士即使在民進黨主政後,仍少有保持「反對黨」姿態者,少有人開始站在國民黨一方對執政者做批評,直到接連的弊案浮出,然而批判民進黨並不等於這批人在政黨立場上傾向國民黨)出來倒扁,包括幾位前民進黨主席退黨(包括許信良與林義雄)、重要成員(如陳文茜),和大批中生代青年學者公開發表聲明譴責政府。但是鼓起氣勢號召大規模抗爭的卻是第一人。但是與其他親綠人士,施明德的受刑人身份,對比於以「美麗島律師團」為主要成員的當朝執政集團,更具有象徵性與實質意義。即便如此,陳水扁、支持陳水扁的民進黨人仍以慣常的「他們都變了」來批評施明德。相對乾淨,是施明德的一項優勢,然而也導致他必然需要面對各種對其私德、私事的爆料。

「變了」至少有兩重意義,其一是關於其自身,民進黨要員進入政壇的過程,政治人物透過代議選舉,將「民意」壟斷在自己身上,塑造了民進黨的象徵性,且壟斷了政治改革的意義,其二則是第一點的反噬,壟斷了他自己製造出來的象徵性以後,一切反對他的就是腐敗,換句話說就是會被民進黨塑造為支持國民黨。對於第一點,施明德算是穩當,然而,第二點卻是施明德從一開始就在極力阻絕的。當然倒扁不需要因為民進黨很會栽贓而畏懼,然而,由於近兩次大選(尤其是2004年兩顆子彈事件)引起國民黨支持者的極力反彈,因此,大規模的倒扁行動很容易淪為國民黨政治人物的遊戲場,所以,為了真正凸顯「貪腐是全民應共同唾棄的事」,倒扁必須嚴格的與藍營區隔,以便號召相對中立的群眾,集結更大的力量,也讓民進黨的栽贓作風(無論是抹為親共、親藍,或者反台獨)較無能為力。因此,整個行動在開始的時候要求統一聲音(例如不准攜帶藍營死忠群眾最愛的「中華民國國旗」),拒絕任何與政黨有關的圖像及文字。

除了吸引中間群眾,還有一件衍生的事情必須處理,也就是由於民進黨壟斷了「進步代言人」的形象,因此他們會將當前一切反對它的行動,指為引起暴力。民進黨以暴力形式起家,卻弔詭的(與共產黨近似的),開始痛斥一切對政府不滿的集體行動。是故,倒扁策劃人范可欽(過去負責陳水扁的廣告形象企畫),製造了「愛與和平」的形象,反駁「暴力」的中傷。不過由於范可欽在初期構想了許多的花招,例如網路訂位、試坐、播放古典樂等,也恩因此此被評為「嘉年華」,以都市中產階級的想像去構思一場活動。最後,倒扁以「反貪腐」定調,迫使陳水扁陣營無法「反反貪腐」。

定調以及活動的形式是一個層次,在這個層次上,倒扁將遭遇的是民進黨強烈要求體制內的「靜待司法調查」,也就是前述避免社會混亂的論述。雖然我們並不在意形式,然而在另一個層次上,我們謹慎地,可以觀察到「反貪腐」由於過於謹慎的排除政治勢力,也可能間接的排除了群眾發言的機會,再者,由於畏懼暴力,因此自己限縮了行動的爆發力。就活動整體而言,遵循的還是菁英主導的那套路子,簡言之,施明德嗆出了「不是他倒就是我倒」,然而由於整個反貪腐骨子裡是缺少了社會議題的,因此很難真正觸及群眾親身的壓迫,而只將群眾的激憤聚焦在特定個人。而再深一層來談,無論藍與綠哪一方對它的回應,其實都還涉及了各自的政治考量,這個部分待後文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