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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與小兵 ———「試用」兩年六個月的政治意義

按:今日輿情必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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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瑞麟在風和日麗的前天、嘟着烈焰紅唇說了一段相當囂張失禮的話語:「我們注意到有人提議釋法的意見,亦會緊記這些人的意見,我們會相機行事,按照情况的發展來辦事,以確保新的行政長官能夠依法和如期產生。」

為什麼是囂張失禮?

主要有兩個理由:

一、兩個律師公會早已公開聲明,按照《基本法》的清晰條文,新特首任期應為五年,絕無必要釋法,主責憲制事務的林瑞麟從沒主動表示「注意到」法律專家的專業意見,反而飛身「緊記」支持釋法的閒雜聲音,這便是偏聽妄為、邪歪倚傍,是謂囂張;

二、在強調「注意」和「緊記」之後,曾經多次自打嘴巴的林瑞麟立即送上「相機行事」四字,這便是出言威脅,暗示隨時會從褲襠裏抽出釋法兇器斫殺對手,是謂失禮。

屢言「愛國是一生承擔」但自己服侍了英國殖民主子多年的林瑞麟有此表現,其實不難理解。這位高官曾經斬釘截鐵地表示,若遇特首出缺,新任者應做5年,不容例外;其後的政治演變令他在700萬香港人面前演出了大笑話,精明如他,在冒醜轉軚之餘卻亦必學懂多用一堆「注意」、「緊記」、「相機行事」之類策略修辭,避免過早把態表得一步到位。用廣東話來說,這就叫做「蠱惑」或「醒目」;用英文來說,這就叫做quick-learnersmart-ass

文革時開會,大家都要先引述至少一句《毛語錄》,一位領導上台演講,一邊用拳搥桌、一邊意氣激昂地說:「人的正確思想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聽眾哄堂大笑。領導發現不對勁,把手中語錄翻頁,一看,愣住,原來這個句子的最後面尚有一個字和一個標點符號,於是急忙朗聲將之念完:「嗎?」

改五為二的林瑞麟見過鬼當然怕黑,像所有中五學生都會背誦的《歸去來辭》的其中兩句,「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此時此刻的他肯定要看見政治句子的盡頭才敢確切開口。

對於釋法,北京目前尚未有行動,但正如筆者所曾指出,這招是「將軍欲以巧取人,盤馬彎弓惜不發」,只待東風來臨,一聲令下,箭即疾飛。什麼是東風?到了親中陣營繳交了足夠的「勸進請願書」之日,到了曾蔭權跟泛民主派撕臉決裂之際,便是東風已備的大好時機。

北京在讓「港英餘孽」曾蔭權封王上位以前,不可能不預知這將令親中陣營心懷惱恨,而最妥當的做法,莫如留下一條衝突管道把這群人的怨氣轉移到泛民主派之上,給他們機會,讓他們在噬咬敵人的過程裏耗泄心底積鬱;更重要的是,「二五之爭」和釋法之議有如一個臨時趕工搭建的大舞台,可讓親中陣營和他們所妒忌的曾蔭權暫時同台大跳忠字舞,敵愾同仇,重建統一聯合戰線,有利於即將執位的北京駐港人員重新控制這個一度接近失控的香港特區。

就曾蔭權而言,「試用期」才剛開始,泛民主派已經在釋法事宜上逼得他要埋身肉搏,不可謂不戰况激烈,但相信有北京和親中陣營在背後撐腰,他將可暫得全勝。可是,以後便是兩年六個月的「延長試用期」,他到底能否一方面有效抗衡泛民主派的咄咄逼人,另方面迂迴抵擋親中陣營的簇簇暗箭,很難不令人替他感到擔心。兩年零六個月後再看曾蔭權,說不定已是煲呔歪斜、眼鏡破碎、滿身瘀傷紅腫,到時候,昨天剛表態不會於七月參選的唐大少便可把手裏紅酒一乾而盡,再施施然從山上豪宅坐車下山,說句it's my turn,拾回那頂他認為本就應該屬於他的皇冠。

在這意義上,梁愛詩說得對,「新的特首」確實並不等於「新一屆特首」。新的特首只是一位「釋法特首」,由釋法所生,暫居其位,儘管閣下擁有大英帝國的爵士榮銜,在北京眼裏,你亦只如越戰時的一位北越掃雷小兵,負責在田壕裏以簡陋的樹枝甚或自己的雙腳去引爆地雷。你不死,是大命;炸死了,是本分,沒有人會為你流半滴眼淚,反有許多人會因為玩殘了一位英國爵士而高興得哈哈大樂。

在中央特大號King-maker的心裏,「新一屆特首」可能早有名字。曾蔭權的兩年零六個月「試用期」其實就是永遠的試用,現實裏的大少就像童話裏的公主,暫且閉目睡覺,到了適當的時候,權力者自然會騎馬前來,在你額上情深一吻,把你喚醒。

馬家輝

明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