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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政治,是個人選擇⋯⋯」──電影《自由行》觀後感

「所謂的政治,是個人選擇⋯⋯」──電影《自由行》觀後感

昨晚蒙應亮導演邀請,在亞洲電影節觀看了他執導的「自由行」。電影是講一位流亡香港的中國導演楊樞的故事(其實也是應導演的自白),她因拍攝以2007年轟動一時的楊佳殺警案為題的「弧獨者的母親」,觸碰了政治地雷而被政府封殺。影片在台灣參展時,楊樞回答記者問題時說:「所謂的政治,是個人選擇。當然,這是最重要的政治。」這句話,一直在我心中犖繞,揮之不去。

由於不能回中國,五年來,楊樞只能在網上跟母親見面。終於,在楊樞的香港人丈夫安排下,攜同幼兒,一家三口以自由行方式到了台灣,跟以團隊從四川到台灣旅遊的母親相聚。所謂的「自由行」,諷刺地卻突顯了許多的「不自由」……家人突破重重困難的相聚,又穿插了兩(三)代人之間、中港(台)兩(岸三)地之間的矛盾與糾結……

楊樞拍了「弧獨者的母親」,因題材敏感,結果讓母親受上海當局審問,承受極大壓力。當時楊剛好在香港訪學,一度寫了檢討書,承認自己的過犯。然而,當上海當局派人來香港找她時,楊卻沒有呈上檢討書,並拒絕按其指示修改內容,結果將回國的門關上,讓自己走上了「流亡」之路。在楊母及丈夫口中,楊的性格很強,這也解釋了為何她會選擇拍這部觸碰政治紅線的片子。她曾在香港為母親的遭遇而抗爭,但內心卻一度選擇妥協,寫下未完成的檢討。但最後又選擇做回自己,換來了「流亡」的結局。

一位來自中國的流亡者,與一位香港人結婚,兒子在香港出生。現在,楊樞的家就在香港。她對不同事物的觀點,也讓其母親認為她已成為香港人(其實,母親眼中的中港價值矛盾,倒不如說是自由人與不自由人的價值對立)。不過,為了照顧年老患病的母親,並為家裡遭遇的不平事(如不合理拆遷)維權,她又一度衝動地想回到中國。片中通過一位台灣的士司機的口,正好道出香港與中國之間糾纏不清的關係(片首有台灣演員為被誤發表「台獨」言論而公開道歉,跟主張台獨的的士司機對照,又何嘗不反映出中國與台灣的糾結?)。楊樞曾跟台灣記者說,自己以香港為家。但是,當後來記者追問:「那你是香港人還是中國人?」時,她的答案卻是:「異鄉人」。

可以說,「異鄉人」其實也是一個政治的選擇。即或以香港為家,卻又目睹香港的變化而令人感到迷失(片末,楊樞計劃拍一齣雨傘運動的電影,香港的投資者卻「被失跡」,她的丈夫要陪伴病發的母親回中國,不像過去般,開始擔心自己會否受牽連〔鏡頭特別放在他的香港永久居民身份證及回鄉證上〕,連楊的母親也說:香港已不是以前的香港……)。毋庸置疑,楊樞離開了自己的土地,成為第一重意義的流亡者及異鄉人。但現在雖以香港為家,卻又因為要堅持自己的信念與價值,甚至是為認同本土(拍雨傘運動影片),而成為第二重意義的流亡者及異鄉人。所謂第二重意義,就是即或在自己的土地(家)(in the land)上,卻經歷「內在的流亡」(inner exile)。

從這個角度,楊樞的母親,雖然拒絕了女兒讓她逃到香港的請求,並堅持回中國,但又何嘗不是一位內在的流亡者與異鄉人?這位老人經歷許多政治運動,學習了選擇適應及順從中國的現實政治,但這些選擇(她甚至多次說,面對受女兒牽連的政治壓力,「大不了我們就斷絕關係,不再聯絡」),豈不也是一種「政治」?片末又有另一位中國導演,既慨嘆中國霧霾嚴重,卻以自己來到台灣就感覺空氣清新,呼吸問題馬上好了。這角色的出現,反諷了中國不少人既不滿中國存在眾多問題,卻選擇視若無睹,情願在「境外」或「國外」尋找短暫性的消費及補償,而不是爭取改變中國的現實,這也是另一種教人無奈的「政治」!

「所謂的政治,是個人選擇。當然,這是最重要的政治。」

在一個極權時代,當權者要求不同位置的人(大人物或小角色),都要作政治上靠得住的人,並在關鍵時起關鍵的作用(如旅行團的中國女導遊)。當一切都變得「泛政治化」的時候,表態或沉默當然離不開政治。同樣,不管你是離開故土的流亡者,或是在自己土地上的異鄉人,個體所作的每一個選擇,或自願為奴,或沉默遺忘,固然是赤祼祼的政治;但是,如果有人要選擇自由,堅持良知,甚至為公義發聲,這一切無疑也是「重要的政治」。

是的,你無法迴避政治,而是要選擇那一種的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