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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城西幾番新——老街坊標叔的七個十年

西營盤港鐵站三月底通車,對不少西營盤街坊來說,都是憂喜參半,隨期盼已久的交通便利而來的,是時代巨輪加速吞噬老社區。三月中CACHE(長春社文化古蹟資源中心)舉辦「錄像傳承-社區記者工作坊」,邀請了「活在觀塘」負責人袁智仁先生和「西環變幻時」Facebook群組負責人戴毅龍先生分享對社區發展的看法和過往「落區」的經驗,亦請來多媒體工作者譚達華先生(探長)傳授製作社區錄像之技巧,旨在鼓勵學員善用隨身工具,結合影像和文字,以西營盤作一個起點,為香港各個社區內的文化人情作紀錄。

在第三節課的訪問實習中,CACHE請來現年七十二歲的老街坊標叔為學員的訪問對象。「以前沒想像過這區(西營盤)會變得這麼快,時代變景物轉本是平常事,但沒想過會變得這麼快,特別是在港鐵通車之後,一切劇變。」標叔於內地出生,1945年隨「巡城馬」從內地移居香港,定居西營盤至今已七十年,然而他卻因負擔不起不斷上漲的住宅租金,即將要搬離這個伴隨他成長的老社區,言談間不免唏噓。

社區士紳化 小店消失

「喂,靚女,食飯未呀?」走到正街與高街交界,標叔熱絡地跟在扶手電梯旁派傳單的街坊打招呼。「以前正街差不多整條斜道由這兒一直到第一街交界都是大排檔,還有小販,很多都是『出面一檔、入面一檔』,入面那檔是政府的,租回來的,出面那檔是『私人』的,即是要付『陀地』(保護費)的,不然肯定檔口不保。斜道上半段賣乾貨,即是毛巾內衣那些,下半段賣濕貨,賣菜賣魚,大家好有默契。」


左:「關興記」(豆品店),右:有記粉麵廠

當舊唐樓一棟接一棟被「插針樓」取代,老店一間接一間隨重建、行業式微、租金上漲、下一代無意繼承而結業,標叔回憶中的西營盤現已面目全非。「舊時西營盤的店舖大都是一些平民化的小店,比如說細茶記、魚蛋粉檔、潮州打冷舖、蛋卷店、豆腐舖等等,甚麼都有,現在只餘下幾間,如『齒來香』(蛋卷)、『關興記』(豆品店)、『有記』(粉麵廠),都是自家持有的店才能經營下去吧,現在的租金那麼昂貴,『細舖仔』那裡付得起。」


「乒乓城」現已遷到朝光街小巷(右下),原址改裝為酒吧,保留了店門裝修和「鍛鍊身體」的霓虹燈管。

標叔指出,近年區內的寫字樓愈來愈多,人流多了,在中環的高級食肆和酒吧亦延伸到西區,一間接一間取代了街坊小店。在皇后大道西與水街交界,高級酒吧與潮洲店對街而立,酒吧的華麗裝潢顯然與老區格格不入,往日行業百花齊放而寧靜樸素的西營盤,已漸漸士紳化。位於第二街的「乒乓城」,是標叔小時候打乒乓球的地方,現已改建為同名酒吧,僅保留了店門裝修和店內「鍛鍊身體」的霓虹燈管,而原址的乒乓球練習場,則遷往朝光街小巷中不起眼的一隅。

街坊生意 巷里傳說


標叔與車房老闆黃生十分要好。

「高街舊時一條街起碼有二十間車房,以前租金便宜,才七千至一萬一個月,現在三萬元都未必租得到。租貴之餘,環保署對油煙監管愈發嚴謹,收告票好比交租,後來不少車房遷往大坑舊區繼續經營,現在西營盤的車房也只餘下眼前數間了。」標叔曾從事廣告招牌製作,在高街經營小店三十年,因此與高街不少車房老闆都極為熟稔。「喂,大哥成,一陣去邊飲茶?」途經相熟車房時,標叔自然而然與車房老闆聊起天來。「這個店舖招牌都是我做的,多得老細關照哈哈。」


標叔從前經營的小店現已為外賣薄餅店,薄餅店的招牌出自標叔之手。

憶及從前製作廣告招牌的日子,標叔表示當年做街坊生意特別講究信譽,強調香港人是很實幹的,以製作招牌為例,上一口螺絲也是要「上盡」的,不會馬虎,交貨之餘還會包幾年保養。當年結束小店,非標叔所願。「那時人工愈來愈貴,本身經營這門生意已起碼要買五種保險,一年保費三、四十萬,生意額都未必能填補,後來又面對內地的低價競爭,科技發展事事講求電腦化,跟不上競爭的步伐就只好退場。」標叔從前的店址現已為外賣薄餅店,旁邊的藥材舖亦已變作食肆,他跟外賣薄餅店的老闆十分要好,薄餅店幾間分店的招牌都由標叔一手包辦。


標叔笑說「高街鬼屋」沒有鬼,只是傳說。

走到現址為西營盤社區綜合大樓的「高街鬼屋」,標叔笑說鬧鬼之說全屬子虛烏有。「高街鬼屋」建於一八九二年,前身曾為精神病院,七十年代至九十年代曾一度空置,現時大屋只保留了原建築的外牆作古蹟保育,立於社區綜合大樓的外圍。「下面那層(外牆)大致沒變,只是石塊不同了。我在西營盤住了這麼多年,可以好肯定跟你說沒有鬼,只是晚上的時候比較陰森,以前這裡有很殘舊的鐵門欄柵,好多『學生哥』半夜三四點偷偷地爬進去探秘,提著電筒左照右照,你嚇人人嚇你,或疑心生暗鬼自己嚇自己,還真的有好幾個嚇暈了送院。」


舊郵箱,攝於高街。

在佐治五世紀念公園走著,問到標叔從前相熟的老街坊還是否仍住在西營盤,標叔失落地說:「這區已容不下我們這班老人家了,租金那麼貴,舊時一百萬可買到八百呎單位,現在一百萬連廁所都未必買得起。我也快將搬到筲箕灣,搬到自己能夠負擔得起的地方居住。」標叔表示他熟識的老街坊大部分都已搬到別的區居住,如東涌、青衣、荃灣等等,想到即將要離開自己從小住到大的社區,標叔神色難掩無奈。「不捨和唏噓當然會有,但我年紀大了,搬到筲箕灣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住回適合自己的地方,也可找回和自己年紀相若的社群,聊天飲茶。」十年人事幾番新,標叔在西營盤走過了七個十年,在不斷的「去舊迎新」過後,桃花已改,人面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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