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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學名氣

哲學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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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陣子介紹過 Wittgenstein’s Poker: The Story of a Ten-Minute Argument Between Two Great Philosophers 這本書,書中兩位主角維根斯坦和波普爾都是大名鼎鼎的哲學家;然而,所謂「大名鼎鼎」,也不過是相對而言,不要說學院以外的人大多不知道維根斯坦和波普爾何許人也,就算是學院中人,如果不是讀哲學的,也不一定聽過這兩位哲學家的大名(我就曾經問過一位在大學教化學的朋友有沒有讀過波普爾的科學哲學著作,他說不知道波普爾是誰) 。

巧合的是,波普爾在自傳 Unended Quest(Routledge, 1974)裏敘述了「撥火棒事件」之後,下一段談論的正是名氣:

翌日 [即「撥火棒事件」發生之後那天] 在往倫敦的火車上,在我乘坐的車廂裏有兩個學生,相對而坐,男的那位在看書,女的那位在看一本左派雜誌;女的突然問:「這個卡爾 · 波普爾是甚麼人?」男的答道:「從未聽過此人。」名氣就是這麼一回事。(p.142)

波普爾後來查過,原來那本左派雜誌有一篇文章攻擊他的著作 The Open Society and Its Enemies,那位學生應該是看到這篇文章才問起他的名字。波普爾在哲學界大名鼎鼎,The Open Society and Its Enemies 這本書(本來分上下兩冊,後來合成一書)也是政治哲學的名著,但一位看左派雜誌的學生竟然未聽過他的名字,可見就算是名氣極大的哲學家,其名氣也走不出學院多少。

談到哲學家的名氣,我便想起上星期在我系讀書組的一段談話。這學期我們讀的是 T. M. Scanlon 的 Being Realistic about Reasons,書的最後一章有一部份是關於 moral particularism 的,在討論這部份時,我提到最近讀了幾篇英國哲學家 Peter Winch 的文章,觀點正是 moral particularism,我都十分欣賞,尤其是 “Moral Integrity" 一文,我喜歡到不得了,一口氣讀了兩遍,兩三星期後又多讀了一遍。誰知我口沫橫飛講了幾分鐘後,在座的六位同事竟然都說從未聽過 Peter Winch 這號人物!

Winch 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是哲學紅人,他的一本小書 The Idea of a Social Science and Its Relation to Philosophy 尤其影響重大,有很多哲學家討論。Winch 也是維根斯坦專家,與維根斯坦的學生 Rush Rhees 過從甚密,Rhees 過世後,Winch 接替了 Rhees,成為維根斯坦遺稿的 literary executor;維根斯坦那本銷量不錯的小書 Culture and Value,就是Winch 翻譯的。此外,Winch 的維根斯坦詮釋也別具一格,較不注重語言分析,強調 “forms of life" 這個概念。雖然 Winch 的影響力在八十年代已減弱了很多,但他在哲學界一直活躍,著作不斷;他在 1985年轉到美國 University of Illinois at Urbana-Champaign 任教,直到 1997年過世前仍然活躍,例如 1996年在美國哲學家協會中部區會給了一個 presidential address,講解維根斯坦哲學。

因此,當我知道六位同事都未聽過 Winch 的大名,我是十分吃驚的,須知我這幾位同事都不是停止了做研究的懶教授,其中兩位更是研究道德哲學的,對有關的最新理論都很熟悉,連他們也不知道 Winch 是 moral particularism 的一員大將,可見 Winch 已開始成為被遺忘的哲學家。我認為 Winch 的著作十分值得細讀,但恐怕四五十年後,Winch 將被完全遺忘,這是很可惜的事。

名氣大小這回事,從來都是不公平的,不是誰的質素高些,誰的名氣就大些;這在哲學界也不例外,有些在幾十年前成名,現在仍然享有盛名的哲學家,例如 A. J. Ayer,哲學的質素其實遠不及 Winch。為甚麼會這樣?這個問題我不懂得回答,我只知道,有智慧的哲人應該是不追求名氣的,因為他們了解到:即使是名實相副,名氣總是累人;如果追求名氣成功了,卻又名不副實,則容易陷入妄執,以自我膨脹的方式,撐起一個虛假的自我形像,令自己也相信是名實相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