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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擬民主」的最後探戈

「虚擬民主」的最後探戈

余曾的世紀大辯,坊間熱鬧一天。無論它展露出「道理」與「歪理」的對比是如何懸殊,不夠廿四小時,人們都只知道,勝出的總是「歪理」。

「歪理」之勝,乃在於決定事情的不是幕前的真理,而是幕後的交易。「真理一小時」是一個小小的「真理假期」,對認真者有所交代。這種交代,也是「起錨騷」表演的一部分,何況在一個沒有判別是非能力的世界,將「真理」解讀成「辯才」,辯論就成了安撫認真者的代用品。

筆者以前用過「虚擬自由主義」去解釋香港近三十年的政治。其始作俑者就是引入這些「西式自由民主」代用品的彭定康。從去餅舖食蛋撻,到每次發表施政報告後,都會親自出席電台節目接聽聽眾提問,都是以改變香港「政治文化」為名,被大力吹捧歌頌。造騷變成親民、親民靠近民主,漸次造騷也成為港式「民主代用品文化」的必要部份。

殖民末代,主權更替在即,對那些「民主代用品」你喜歡也罷,不喜歡也罷,以假亂真也好,假戲真做也好,糊里糊塗就完成過渡。畢竟,基本法上還是寫上莊嚴承諾,希望寄託於過渡後的將來。那是終極,那是彼岸。一切皆為平穩過渡。

不過,歷史證明,一切都從未有「過渡」過。

余曾之辯當中,最令筆者吃驚的是曾蔭權竟然有此一早已預備的提問。他問:「香港立法會已有167年歷史,功能組別亦有四分之一世紀,若要突然改變,你知道難處嗎? 」

余若薇的回答針對功能組別竟存在了四分之一世紀還存在的荒謬,但是忘了駁斥他前面更可怕的說法。

莫說他忘了「立法會」只是回歸後的產物 (前稱「立法局」,中間還用「臨時立法會」中斷以明示分隔) 這種「政治不正確」,就是他以140多年的殖民歷史,再次壓在「後殖民時代」理應反映和體現香港民意的最高機關之上,就足以顯示他還是活在自己為奴奉主卻又光榮快樂的殖民年代,同時也要廣大市民認同自己還是活在這裡就是特權歧視,「你吹我唔漲」的殖民年代。

不過的而且確,立法機關只為特權而設的這種特質,在這167年來確是一脈相承。曾蔭權在無恥之中也官式地坦承了這個事實。問題就在於,殖民時代香港人只是「虚擬」一下西式自由、「虚擬」一下議會民主,但難道「去殖」之後的香港人,最最了不起的還是以各式「民主代用品」自慰一下?除了發明各種做騷公關、政治化裝,還要挖空心思去幫忙指鹿為馬嗎?

以前讀書,真不太明白啟蒙時期為甚麼要「民主」與「理性」一起提倡,也不太明白,孔子本是宣揚「仁愛」,但為甚麼也要堅持「必也正名乎」。今天卻徹徹底底明白,權力的基礎正是語詞的迷幻術,你想要解除這種幻術的控制,就是要鼓起勇氣,「叫一隻葵扇做葵扇」(call a spade a spade)。

最近關於政改方案的爭論和普選聯/民主黨的區議會方案,就是典型的語詞迷幻術的狂歡節。字辭浮泛,引喻失義。昨天他說三條原則談判,缺一不可,絕不退讓,今天他說,原則達不到,所以只提一個「要求」,「原則」沒有放棄,將來會繼續爭取。「原則」原來只是叫價,「不退讓」原來是指將來,缺一不可原來只是叫價的策略。背景音樂就奏起「起錨頌」:破冰得來不易、不能一步到位、單講原則,不懂妥協的是失敗主義,空喊「民主偉哥」…..。

在這場連A是不是等如A都搞不清楚的所謂「理性」推論中,千言萬語,滿天星斗的假設推演,(偽)理性選擇背後,其實都只是想證明68年「巴黎風暴」後最簡單不過的一句明言:If you can't beat them, join them! (若你打不過他們,就加入他們吧!)

在這場迷幻式的「民主代用品」推銷展演中,沒有甚麼可以比 「民主成份」 這個詞更奸狡的了,它令你忘記民主其實歸根究柢是一種「貨真價實,童叟無欺」的充分及不可剝奪的權利。可是,在大小政客們把它朗朗上口的不知不覺間,「民主成份」就變成一個尺度去量度真實,比較方案。這真是布希亞(Baudrillard)翻生都會驚嘆的「虚擬民主」。

不過,不要以為這是孤立現象。最近一本新書《文化研究與文化教育》陳錦榮John Erni教授就探討過國際人權運動在最近被新自由主義貍貓換太子的大問題。在新的跨國主權體系中,新自由主義將人權話語與世貿組織等的貿易話語相混,權利被交易。一旦我們都有「人權成分」、「尊嚴成分」、「法治成分」.......這些奇怪卻又聽起來疑似「務實」的術語,這一系列論述所源起的話語權都會液化掉(liquidified)。........一杯混了三聚氰胺的奶,它的主要 「成分」還是奶,他們說,只要你把它的成分「溝淡」一點就可以了。

一個花瓶可以改善廁所的氣氛,「溝淡」它作為廁所的感覺,「溝淡」廁所的臭味。如果擺一百個一千個花瓶,啟動「量變」,盛放芳香,有人就以為那裡慢慢「質變」為不是廁所,要以廁所為客廳.....。質變的怕是那人的腦袋和嗅覺神經。此謂「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

那又回到,究竟我們要不要寸土必爭?

其實誰會反對寸土必爭?將「寸土必爭」與「只講原則」打成二元對立,本身就是一個話語權液化失落的陷阱。真正的「寸土必爭」原則其實很簡單:「加議席」與「減特權」一定要同時並進。

如果你說反對「加議席」是恥食周粟的失敗主義,那麼為甚麼對「減特權」失敗無動於衷的又不是失敗主義呢?

在「加議席」與「反特權」之間,為甚麼「寸土必爭反特權」不是優先首要,反是「寸土必爭爭議席」反而突然成為首要呢?誰人授權過誰人去將 「爭議席」 變成首要,「反特權」卻可以妥協呢?如果民主派在「反特權」問題上不去「寸土必爭」,他們不但失信於過去支持他們去「反特權」的人民,最嚴重的是在對手面前展示了底牌,令他們知道「這些人都只是要來爭議席」的。

眾所周知,如果香港民主運動應該有一條認真而不是敷衍 (或只是機會主義) 的談判一翼的話,它就應該有長期、具認授性,而不是「割禾青」式的談判策略。那就應知道,這一回合的談判做法、態度,會影響及下一回合及以後的談判,這叫「路徑依賴」。這些代表民主運動去周旋談判的人,你想他們一開始就讓對手看到,他們背上刻著一隻大黑豬,下寫:「這些人都只是要來爭議席的,所謂『反功能組別』、『反特權』都只是叫價,只要你灑一下他們就會放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