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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宴和臭格,人生的選擇 「我地就係想叫香港人唔好放棄。」

盛宴和臭格,人生的選擇 「我地就係想叫香港人唔好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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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話劇《蔣公的面子》,蔣介石欲兼任中央大學校長,邀請教授賞面吃飯,疏通阻力。

劇情圍繞三名教授的爭論。有人甘當政權說客;有人欲拒還迎,礙於面子,左顧右盼;有人憤慨政權腐敗,屠殺學生,但生計無著,終於擱下骨氣。結果全都接受獨裁者延攬。

到了文革,三人都想抹掉過去,互相揭發,互相指責。劇中對白俱借古諷今,放諸香港亦無巧不成話。

獨裁者來港,前呼後擁,安枕華廈,大宴三日,滿眼盡是衣香鬢影,滿耳盡是讒佞諂媚。而在遠方的病榻,一個正直的人矢志不渝,靜靜地等死。

和獨裁者吃飯,抑或與受苦的人共患難?你會怎樣選擇?

幾個人選擇後者,結果進入臭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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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為何這次不惜被捕,走在前線?

黃莉莉:過去只係好彩冇被捕,其實一直冇缺席行動。公民抗命就係要準備好承擔後果和責任。

Oz:依半年一直都喺前線。我認為和平抗爭冇錯,就要走出嚟身體力行。

Figo:一來我地的確需要人;二來如果連我地都唔行動,仲有邊個為劉曉波行動?

我嘅政治啟蒙係六四。就係受劉曉波等人感染而走出嚟。當習近平嚟香港,有難得嘅機會可以發聲,為左劉曉波先生,我願意做更多。

黃子悅:人生第一次行動,就係衝公民廣場;往後嘅抗爭比如反釋法,我都喺現場。

我唔係任何政黨嘅成員,但我覺得喺歌舞昇平嘅時候,點都要話俾香港人同習近平聽,我地唔會啞忍,仲有反抗嘅聲音。

周庭:其實過去嘅行動,幾乎都喺度,只不過今次被捕風險係 100%。唔可以喺習近平嚟嘅時候,咩行動都冇。參與組黨嘅時候已經有覺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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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第一次坐「臭格」(羈留室),有什麼見聞和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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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莉莉:原來唔似電影咁污糟,比想像中光亮。但有男警巡邏,就非常過分*。
(註:警署羈留室素按性別區隔,通常一方是男,另一方是女。)

開始時係女警巡邏,跟住就出現男警。我地質問阿 sir 點解可以巡女仔依邊,女警話阿 sir 都要入嚟「睇吓」,勸我地唔好有咁大動作,阿 sir 經過會見到。
我心諗:「睇啲咩呀?」

Oz:我冇入到正式「臭格」,一直喺臨時羈留室*,大約一張床嘅空間,長度和自己的身高差唔多,根本瞓唔到。

(註:此前有疑犯拿走欄外電腦 van 線自殺,即屬同類地方)

警察一直剝削嫌犯應有權利。我不斷要求見律師,對方不斷話律師忙緊,冇時間。出嚟問番律師,律師話一直等緊我地。

Figo:被捕後警察問邊個可以先落口供,我立即舉手,點知就去左臨時羈留室一直等,最後才轉到「臭格」。臨時羈留室冇窗兼壞冷氣,好焗。

黃子悅:過去都係聲援被拘留嘅人。真係入到去,先體會到幾辛苦幾難捱,警察不斷刁難。

我要長期食藥,拘留時唔准食現成嘅藥,一定要去醫院再處方。期間雙手反鎖身後,要求好多次先可以放喺身前。雖然有權聯絡律師,但警察都用唔同嘅理由拒絕。

喺臭格嘅時候,女警曾經講過,女性羈留室只有女警經過,但冇幾耐就有男警巡邏。

周庭:警方處理得好慢,當然係特登嘅,困得幾耐得幾耐,減少我地喺街上嘅機會,我係最後嗰幾個落口供。

當晚 12:30 大家先可以食飯,但都唔算乜嘢,最過份係女倉有阿 sir 巡邏。因為臭格嘅蹲廁喺欄杆後面,冇門冇遮掩,路過嘅人都會睇到,但巡邏嘅竟然係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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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冇用」、「鳩做」、「博拉」、「呃光環」。。。大家耳熟能詳。你們認為是否值得?

黃莉莉:而家大家都覺得無能為力,行動力非常之低。我地講唔到有咩成果,能夠做嘅就係開始同嘗試。我覺得值得嘅。

Oz:值得。可能影響唔係好大,習近平根本冇回應。但起碼俾港人睇到,依然有人願意抗爭,抗爭可以點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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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go:要睇件事重唔重要,影響大唔大。件事衝住習近平而嚟,既要表達二十年嚟一國兩制愈嚟愈差;亦要為劉曉波發聲。

行動前我地清楚思考過代價,覺得負擔得起,值得做咪做囉。唔好咩都諗「係咪鳩做」,都未做又點知效果係點?

喺金紫荊嘅時候,黃之鋒向大家喊:「香港人唔好放棄」,好講得出我嘅感受。
六四又鳩做,七一又鳩做,結果咩都唔做。。。唔一定要勇武抗爭、公民抗命,但香港人應該要諗,要做,要出嚟,嘗試用唔同方式表達訴求。

我地就係想叫香港人唔好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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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子悅:好多嘢都唔會有即時成果,但喺依個時候,總要有人出嚟,戳破歌舞昇平。我地唔係咁諗,我地願意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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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庭:行動要累積架。唔係一開始就可以佔領到政府總部。運動就係由一個個微小嘅人累積起嚟。

大家都好憧憬一場新嘅反國教或者雨傘運動,但運動唔會無端端爆出嚟,總要有人參與,每一次小行動都有意義。已經考慮清楚,如果要坐監咪坐監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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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在七一街站,警察揚言「信唔信我掹槍呀?」你就在警察和林淳軒中間,一時看著朋友,一時望向警察。當時有什麼感受?

周庭:我都聽到佢話掹槍,當時唔係嬲而係呆左,諗唔到佢會咁講。但事後就覺得非常之嬲,警察應該有專業操守,唔可以亂咁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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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訪問時筆者口沒遮攔:「唔好意思要影相,因為要呃 likes。。。」說後深感愧疚。

抗爭最大的艱難,未必是審訊或坐監,而是奚落的話。部分受訪者一直受狙擊,自己是否只想消費外貌,卻不惜連累人家?

筆者設想了一個類似電車難題的思想實驗扣問自己:

假設共產黨也抓了我,要我為蔣麗芸拍同樣的人像照。答應的話有一百萬,拒絕的話只能自殺。

共產黨:「要影到好似你影周庭咁靚,明唔明白?」

筆者:「依個比較難。。。」

共產黨:「喂都唔同嘅?」

筆者:「?」

共產黨:「你要影到蔣麗芸好似周庭咁抬起頭。。。」

筆者:「。。。」

筆者無法想像下去。雖然千古艱難唯一死,但為保攝影師的尊嚴,無奈只可揀自殺。

過得到良心這關,就覺得淡定。

每次在街頭,其實都很害怕,害怕自己能否再付得起代價,卻不忍由其他人承擔,心就在兩者間掙扎。

筆者清楚他們都面對同樣困惑,尤其傘運後一夜白髮,付出絕不止青春那麼簡單。

中過箭的人都會明白,你寧願用一日監禁代替一個箭疤。

他們做的事未必正確,但他們走過失敗的蔭谷,找回自己所沒有的勇氣。不止面對審訊和刑期,還有負評。但他們終於收拾心情,踐行不息。

筆者不會懶清高地否認外在美,卻篤信真、善、美是一體的。美固可惹人顧盼,但從來只是錦上添花。沒有審美觀可以脫離價值。照片焉能喧賓奪主,只能叨他們的光,希望配得起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