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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果時代的「i奴」 沙龍實錄(之一)

蘋果時代的「i奴」 沙龍實錄(之一)

蘋果時代的「i奴」 沙龍實錄(之一)

文/邱林川

11月6號,破土主題沙龍「蘋果時代的『i奴』」在北京舉行,本次沙龍邀請了香港中文大學邱林川教授,自由評論人郭松民老師,中國傳媒大學張志華教授,《文化縱橫》編輯部主任周安安老師參與,討論數字時代的新奴隸制。破土將沙龍實錄整理,分三篇發表,第一、二篇為邱林川教授的報告部分,第三篇為沙龍討論部分。

奴隸制到底和今天的數碼科技有什麽關係?我二十年前在北大的時候開始關注互聯網,那時對互聯網的感覺是——它代表最進步的東西。可為什麽今天我會說它也包含最落後、最反動的東西,即奴隸制?

我要借此機會歡迎大家,特別歡迎工科的同志們。我們今天討論的這個電子廢奴運動如果要成功,其實特別需要工科生加入起來,包括蘋果公司的員工。我要特別歡迎你們。

首先聲明,「i奴」這詞不是我想出來的。它英文叫iSlave。Slave就是奴隸。「i奴」最早是瑞士綠色和平組織的創意,是社會運動中產生的概念,當時主要指富士康工人。今天我們對它進行引申,也指其他比較高端的人群。它的意思不光是科技對人的奴役,科技也可以是行動的利器,可能是做一張圖,可能是想出一個新詞——這都可以是非常有意義的。好像「i奴」這個詞,讓我們注意到21世紀的奴隸制,讓我們有可能開始在詞匯和思想層面上抵抗奴役。我因此要向這些有創意的行動者致以崇高敬意。用「i奴」這個詞就是致敬的一種方式。

我是個堅定的廢奴主義者。但只有廢奴主義者,促進社會進步的運動並不一定能成功。我們需要更廣泛的連接才能更徹底地去反思、去超越、去抵抗新舊不同形式的奴隸制。

今天講的是我一本新書的內容。書名叫《告別i奴》,副標題本來是「反思勞動、資本主義與數字媒體」,由伊利諾伊大學出版社出。他們給我一個新的副標題,叫「一份數碼廢奴宣言」。我還沒敢答應,因為我只看過馬克思恩格斯的宣言,從沒想過,自己這輩子居然有機會寫宣言。

在中文大學我曾教過七年的「比較媒體系統」研究生課程。比較研究有一個方法學的邏輯,就是要要麽同中求異,要麽異中求同。具體到新媒體研究,以前我在南加大的老師貝尼格(James Beniger,《控制革命》作者)就曾提出,特別有意思的比較研究往往是故意地比較蘋果和橙子,因為如果總是蘋果比蘋果、橙子比橙子,這樣比的意義總是很有限的。今天我們就拿蘋果和醬油來比一比,醬油就是奴隸制。蘋果當然指蘋果公司和它控制的龐大生產體系。三星或大多數智能手機品牌商其實也類似蘋果。它們雖不是蘋果,但也處於蘋果時代,很多東西和蘋果想通,特別在基本勞工的問題上面。這裡用的就是異中求同的比較邏輯。

我這本書共有六個部分。我今天只講三點。第一,什麽是奴隸制?怎麽定義奴隸制?為什麽400年前的醬油今天還在發臭?第二點是非物質勞工,也叫消費型i奴,就是在消費過程中發生的奴役。第三是反對奴隸制的抵抗和廢奴運動,它過去是怎麽發生的?假如我們要開展21世紀新廢奴運動的話,應該怎麽去跟以前的廢奴運動對話?向他們借鑒和學習?

今天在這裡嘗試給大家做一個蘋果和醬油的比較。比較的對象是跨越時空的,所以這本書我把它定位成一部時空穿梭機:400年前的奴隸制和今天我們所處的蘋果時代,它中間到底有怎樣的想通之處? 我們會反反復復地在這兩個時空之間穿越,而今天只不過是時空穿梭機的Beta版測試。歡迎大家登機!

可能大家已經聽出來了,我說的奴隸制是400年前的奴隸制。這和馬克思經典論述的那個存在於封建制以前的奴隸制是很不同的。沃倫斯坦世界體系理論從500年前開始講起。那時,跨洋奴隸貿易買賣的主要是歐洲白人,直到大約400年前,也就是17世紀,才變成黑奴為主,且穩定下來,直到19世紀中的美國南北戰爭。這段時期,從17世紀到19世紀中,是人類歷史上奴隸制規模最大、最發達的時間,它發生在封建制之後,與現代資本主義是共生關係。換言之,沒有400年前的奴隸制,就不會有歐洲中心的資本主義世界體系。

這個體系的核心叫「跨大西洋三角貿易」。那時歐洲人的船先開到非洲,購買黑奴並把他們運上船,再到美洲把他們賣掉,同時在美洲買當地產品,比如蔗糖。黑奴到美洲的主要功能之一就是生產蔗糖,然後這些蔗糖被運到歐洲變成錢。如此周而復始,完成資本原始積累。這是資本主義全球體系的第一個經濟模型,三角貿易的基礎正是17世紀定型的奴隸制。所以我們的時空穿梭是從21世紀到400年前,而不是封建制以前的奴隸制。

為什麽要重提奴隸制?這也來自人們對日常生活的社會體驗。比如近些年自稱「房奴」的越來越多了,還有「車奴」、「碼奴」。好萊塢除了拍《為奴12年》,還有其他的大片,比如斯皮爾伯格早年的《Amistad》,不單票房收入不錯,還拿奧斯卡獎。我們看到新自由主義宰制全球這麽多年之後,奴隸制開始越來越多地在不同地方、在我們日常生活中被大家重新提出來。

到底什麽是奴隸制?簡單而言,圈地運動把農民趕出來。這些農民工進城了,到了曼徹斯特這樣的城市,進入勞工交換市場。按馬克思的說法,這本應是自由、等價的交換。不去這個廠打工,可以去那個廠,也可以離開。打完工,老板就發工資。這就是現代的資本主義生產關係,是常態的雇傭勞動(wage labor)。然而,奴隸制的實質是不讓工人有等價交換的勞務市場,剝奪他們選擇的自由,強迫他們哪怕拿不到合理的工資,也要繼續勞動。程度輕一點的叫被迫勞動(forced labor)。極端情況是,工人工作創造的價值,百分百都成為資本家擁有的剩餘價值。這在馬克思描述的現代資本主義體系裡是不可能出現的。它就是奴隸制。

富士康的學生工是典型的被迫勞動。他們也拿一點工資,但關鍵是,不在富士康工作滿三個月的話,就沒法拿到畢業證書。不管是學會計、學中文、還是學貿易,上了富士康生產線,都一樣是做手機後蓋的,都是重復勞動。他們還不算是完全意義上的奴隸。但學生們的自由被部分剝奪了,這是毫無疑義的。

奴隸制是剝奪個人自由的一種極端情況。具體如何定義它?我從過去三年閱讀的大量文獻裡濃縮出幾點,包括歷史學、社會學的維度,也包括來自法學的觀點。

首先,17世紀的奴隸制存在於歷史資本主義的有機體內。前者對後者不可或缺。看待資本主義要有歷史眼光,要看到,它也會成長會衰落。但不管怎樣,奴隸制往往與資本主義如影隨行。

其次,不光資本主義有很強生命力,會生長會轉變,奴隸制原來也有很強生命力,有各種各樣的形態。最早的奴隸是囚犯、戰俘。19世紀黑奴貿易被禁止,馬上又出現新形式的奴役,叫苦力,即英文的Coolie,所指包括印度人被送往毛里求斯、馬達加斯加、東非、南非,也包括中國人,主要是太平天國產生的流民。前不久我在斯坦福大學聽他們的歷史研究項目,講到150年前華人鐵路工人一邊建鐵路一邊要被鞭子抽打。那就是典型的奴隸工作狀態。

但奴隸不一定最苦、最底層。哈佛大學的派特森(Orlando Patterson)教授在他的歷史比較研究中特別強調一種奴隸,叫凱撒家人,拉丁文是familia Caesaries。他們就是皇帝的奴仆,好像當年大內總管李蓮英,又有錢又有權,社會地位也非常高。皇帝離開京城,整個羅馬都要聽命於他。但別看你位高權重,下一任皇帝看不上了,立馬殺頭,不用任何審判,因為你只是奴隸,沒有獨立人格,沒有基本的作為人的權利。

這和我們要講的消費型奴隸有些相似:作為電子產品的消費者,我們好像自我感覺良好,但消費者的身份並非完整的人格,它也不過是一個依賴性的、物化的存在。就好像凱撒家人也只是另一種形態的奴隸,因為他們存在的價值完全依附在凱撒身上。有用時位高權重,沒用時棄如敝屣。奴隸制形態千變萬化。到了數碼時代、蘋果時代,它又在進行轉型和突變(mutation)。這和觀察過去幾千年奴隸史的變化規律是一致的。

第三,奴隸存在的目的是為了對勞工實行剝削,包括剝削式地使用勞工的身體,占有他們的時間,也可能是使用或占有他們身體的一部分。賣腎買iPhone, 器官買賣在有的國際組織定義裡,也是21世紀奴隸制的一種形態。比如菲律賓就有「器官農場」,整個村的人都靠器官移植為生。這是新自由主義的極端化,完整的人變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給我把肝長好、把腎長好、把眼角膜長好。說得不好聽一點,人的價值變得跟豬差不多。這是極端異化而醜陋的。

這是否和數碼科技世界有些許想通?不一定是個完整的人,可能是人體的一部分,即器官;可能是人生一部分,即時間。它被物化、被拿到市場上去交換。這正是派特森定義奴隸制最根本的概念,叫「生而異化」(natal alienation)。馬克思的異化主要還是在講社會化大生產語境裡的勞動問題。派特森則認為還有更根本的異化,且它是奴隸制最核心的東西,那就是,人的社會性被強行去除了。如果像馬克思所說,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有社會性的話,那麽「生而異化」、被去除社會性的人就只剩動物性了。於是,人被異化成豬,徹底地喪失了社會性,這是對奴隸制進行社會學定義的關鍵。Natal這個字的拉丁語詞根是肚臍眼的意思。「生而異化」就是你跟你的母體,跟你所屬社會,所有的關係都被切斷了。

今天的幻燈片是用紅與黑兩種顏色來組織的:紅色代表血腥的奴隸制,黑色代表黑奴以及我們要打的這個醬油一樣黑的奴隸制。黑色還是一種特別的顏色。所有色彩匯聚在一起之後,也變成黑色。從古到今,受到奴役的不光是黑人,也包括黃種人、白人,也包括少數民族、原住民。他們匯聚在一起抵抗奴役,所以黑色也代表團結與抗爭。它包含很多成分,既有基層被壓迫人民自下而上的抵抗,也有相對中產的廢奴主義者自上而下推動變革。

我是廢奴主義者,因為我沒有長時間在生產線上勞動過。在座的各位多數估計和我類似。抵抗與廢奴都反對奴隸制。它們也是奴隸制歷史的有機組成部分。要理解奴隸制,就不能光看到黑暗的一面,也要看到光明的一面。血紅的鎮壓與黝黑的反抗同樣重要。我們往往是在最無望的絕境中才能看到最偉大的人性光芒。

從這個角度看,一本有意思的書叫《黑色雅各賓派》,講的是海地。它在獨立前叫聖多明戈,是加勒比的一個島,當年曾是法蘭西帝國皇冠上的明珠,對法國的經濟貢獻遠超其他殖民地。1790年島上黑奴起義。1803年成功把白人趕走。這是人類史上極重要的事件,是第一次有黑奴建立自己的國家。

海地鬥爭成功有個大背景,就是法國大革命。路易十六連腦袋也保不住了,怎麽還有精力去鎮壓海地的黑奴?可見,抵抗或廢奴運動在什麽時候可能成功?經常是帝國衰落的時候。奴隸制的變遷往往與帝國興衰是同步的。帝國膨脹時,它增長較快。帝國衰落時,奴隸制也開始分崩離析。黑色雅各賓只是自下而上抗爭成功的眾多例子之一。自上而下的廢奴運動,比如英國劍橋大學畢業生投身廢奴事業,推動通過廢奴法案,都是在帝國內部矛盾變得難以調和的時候,才有更高勝算。當然,奴隸制本身的增長和擴張和收縮,也會加速帝國間的競爭及地緣政治的變化。兩者間是互動的。

還有一個重要的歷史維度,就是文化。影響17世紀奴隸制的,除了地緣政治及軍事力量對比外,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因素,就是它必須依賴霸權式的消費文化。也就是說,消費文化是奴隸制經濟體系的必要組成部分。作為世界體系的奴隸制要運轉,就要依賴傳播、媒介,要依賴書本、音樂。為什麽英國人喝茶一定要加糖?為什麽不加其他東西?道理很簡單,因為白糖是美洲黑奴生產的主要商品。甘蔗園和榨糖廠的生產力再怎麽提高,沒有更多的人進行消費,也無法完成資本積累。所以必須要有霸權式的消費主義文化,讓大家都去消費生產過剩的商品。從當年喝茶加糖的英國市民到隔段時間就要換手機的果粉,這一點又是相通的。

近年法律界對奴隸制也有很多討論,其主要成果是2012年的《貝拉吉奧-哈佛奴隸制定義法學指引》。該定義關鍵有兩點值得注意。一、不必過分介意書面上規定的社會關係,因為差不多在任何地方,奴隸制都是不合法的。經常看到21世紀奴隸制的情形,都以合法的形式,如雇傭關係,為掩護。表面上我們之間是自由契約的合同關係,但實際上我看不慣你,就動手打你;你發生工傷,我就把你掃地出門。這都是在實質的社會行為層面出現了「類似奴隸制的制度或實踐」。實際關係才重要,書面的法律文書並不重要。認定奴役首要是看事實、看De Facto的具體情況。如此定義奴隸制有明確的未來指向,即奴役可能采用前所未見的具體形態。它在互聯網空間裡再度變形,因此並不奇怪。

二、奴隸制的實質是「附屬於所有權的權利」(the powers attaching to the right of ownership)。在當代社會法律條件下,所有權一般不直接表現出來,而是間接地通過某些具體方面得以實施。比如說擁有權(possession)是所有權的一個維度,我可以把你禁錮到倉庫裡,算是對你實施了擁有權。所有權還涵蓋其他維度,比如我可以用你去進行交易,行使交易權。又如我可以通過交換、通過剝削, 獲取不合理的利潤,行使獲利權。最後還有棄置權:當你沒用的時候,我可以把你像抹布一樣扔掉。

在使用第二條定義方法時,《貝拉吉奧-哈佛法學指引》強調要低門檻、零容忍。只要發現有人對其他人實施「附屬於所有權的權利」之中的任何一種,就可被認定為是奴役。零容忍什麽意思?這間房是禁煙的,你說我抽根煙無所謂,還有99%的空氣都是好的,這樣行嗎?當然不行。只要抽一根煙、一口煙,這裡就不再是禁煙的了。對奴隸制零容忍也是類似道理。

用這張圖來做一點小結。只要有現代資本主義社會、有資本主義世界體系,就有17世紀奴隸制生長的土壤。它不斷變化,和地緣政治、帝國興衰發生直接互動關聯。它有兩條主要的支柱,一是異化,更具體的說是「生而異化」,是社會學意義上的極端異化;另一個同樣重要的是抵抗,來自底層的抵抗,也包括廢奴運動。異化和抵抗,既對立也並存。奴役的最終目的是用非正常手段進行剝削。為此目的,就一定需要建構特別的消費文化,讓人們去買生產過剩的商品。這是從史學、社會學角度看到的奴隸制。而從法學視角來看,一是看事實性的具體過程,二是看是否行使了任何形式的「屬於所有權的權利」。認定的標準是零容忍。只要一條犯規,就存在奴役。這樣的分析框架,能放到蘋果時代的數碼科技領域裡,能看到怎樣的東西?

穿越滄海桑田,勾連400年。去年我在《社會》發表的一篇文章裡提到,今天的互聯網就像當年的大西洋。具體到世界體系的層面,我們可以有三種基本的模型。首先是大西洋三角貿易的模型:歐洲的船到西非去買奴隸。它會帶錢還有其它讓人上癮的的商品,比如蘭姆酒。為什麽是蘭姆酒?因為它是制蔗糖的副產品。到了西非,完成交換,奴隸上船,蘭姆酒和錢就留在西非了。黑奴被送到西半球,開始只是加勒比海,後來是整個南北美洲。他們在這裡要生產出各種商品,特別是蔗糖。賣奴隸的錢和奴隸生產出的糖再被運回歐洲。本來歐洲人不怎麽吃糖。14世紀英國國王結婚想買幾磅糖,還要低聲下氣地求法國國王賣給她。普通人根本吃不到糖。但到了17世紀,中產階級開始吃糖。19世紀末,包括普通工人在內,人們大量消費蔗糖。英國人均最高消耗量曾達到三天一磅糖,也就是基本上一天三兩糖。如此大量的消費,依靠的正是霸權式的消費主義文化。這是17世紀奴隸制的基本模型。

21世紀奴隸制是怎樣的?它從蘋果開始,也可能是三星、小米,總之它始於高科技的「全球北方」、資本集中的世界體系核心區域。它們有點錢給富士康,或者給和碩、偉創力。研發成果去到「全球南方」,到深圳、鄭州、成都,進行勞動密集型生產。這時輸出的不再是人,而是人的勞動的結晶,就是手機、電腦等電子產品。它通過運輸和交換,成為消費型i奴的生產工具,就好像奴隸從西非到了北美,成為生產要素一樣。不同的是,消費型i奴在日常消費行為中完成生產,刷微博、微信,用百度地圖,產生出的價值可能大於購買手機所花的錢,更重要的生產出UGC用戶生成內容。這裡產生的大數據變成了科技企業下一步生產的原材料。這些企業也會上癮,不過不是吃糖上癮,而是蘋果對UGC上癮。然後這個數碼時代的三角貿易循環周而復始,越滾越大。

第三個模型是新世紀廢奴運動的模型。它也是一個世界體系,因為就像社會主義不可能一國實現,廢奴運動也一樣。它的起點是網絡勞工。不同類型的工人組織起來,也有他們的文化資本和社會創新。這些內容進入到中低端信息傳播技術的生產環節,再運用到實際中, 產生有價值的新內容,叫WGC“工人生成內容”,而不是UGC。之後,工人生成內容進入工人階級公共領域。註意,工人階級公共領域有各種類型,有藍領也有白領,有紡織、運輸,也有其他行業。各領域形成之後再進一步互動,生成“數碼連接行動” DNA(digitally networked action)。新的公共性就這樣形成,並重新回到網絡老公的階級形成過程中。這當然只是個理論模型,是需要修正的。但它可以作為一個起點,讓我們去想象一個徹底根除奴隸制的社會可以怎麽樣達成。

生產型i奴今天就不多講了。它包括富士康生產線傷的員工,但不至於此。根據國際組織FREE THE SLAVES的發現,目前世界上奴隸人口增長最快的國家是剛果。為什麽?重要原因是剛果有大量的稀有金屬,比方說鉭。鉭是一個稀有元素,所有智能手機和筆記本電腦,包括iPad裡全都有鉭。全球超過60%的鈳鉭鐵礦蘊藏在剛果。但那裡大片土地被軍閥控制,他們用童工、用奴工開采礦產。那裡的工作環境與電影《血鑽》裡描述的情形類似。開采「血鉭」的剛果工人是傳統典型意義上的生產型i奴。可能你手機裡只有半克「血鉭」,但它對電子產品是不可或缺的。它生產的時候很可能經過奴隸的手。而那些奴隸們在剛果的勞動狀況——拿不到工資、病了就被人遺棄——跟400年前幾乎一模一樣。

當然,富士康工人的情況會有些不同,表面上是現代契約關係,有更強隱蔽性。但為什麽發生連環跳?估計大家看過潘毅老師她們的書,也知道全國總工會前段時間對富士康管理制度的批評。北京電視台也播出過北京富士康保安當眾毆打工人的視頻。這些屬於生產型i奴範疇的問題今天就不討論了。順便只提一句:「防跳樓網」這東西在19世紀工業革命以來從未出現過,但它是16世紀奴隸船上的標準裝備。2010年它在富士康再度現身,是典型的奴隸制返祖現象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