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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佩瑋: 從小公園到大總部

花了二百多萬元卻令人慘不忍睹的大王東街休憩處,終於完成了重建工程,明天開幕。不久前開展預備活動,把專程請孩子繪上彩畫的圍板打開一角,住在附近的街坊便紛紛探頭進訪,甚至有推着輪椅的要來試用無障礙設施;她他們歡天喜地東試試、西摸摸,非常滿意這個由社區與專業人士共同參與的傑作,並旋即把公園「據為己有」(take ownership)。那一刻的感覺就像代罪的孩子沉冤得雪、重獲新生,也是我當區議員以來最驕傲的一天。

規劃完成 推倒重來

  大王東街休憩處並非灣仔第一個由市民參與規劃的公園,之前的聯發街公園是個成功個案,街坊對於當年如何從參與設計到選料,到後來把自己的花也種到公園裏去,至今仍津津樂道。然而,大王東街休憩處卻還在草圖階段就被承建商「估估下」地建成(壞)了,而參與規劃的街坊亦在中途被隔絕在圍板以外;事後回首,重要的不是揪出背黑鍋的人,而是這經驗對於社區以至這個城市的未來規劃,究竟提供了怎樣的教訓?

  檢討過患,原來是處處牆壁的過時政策,令參與規劃步步艱辛。當年,民政處的市區小工程工作小組、聖雅各福群會的公園之友,以及幾位專業人士透過多次工作坊,製成了公園的概念平面圖,然而,民政處卻沒有聘請責任建築師製作精細建築設計圖以及監督工程進度的政策和專業費用(這種悖謬正好反映出由殖民地至今傲慢與偏見的大政府心態:不信任民間,也不重視創意)。結果,碰巧區議會改選、工作小組解散,「諮詢」結束,社區的「任務」亦完成,一切交回民政處處理,而角色儼如「裝修佬」的承建商便依自己的意思,把一個幾乎完全沒有細節、沒有標明物料和比例的平面圖,用最廉價的方式建築出來。結果,公園手工粗糙、處處陷阱、細節完全錯置。

  公園建壞了,痛定思痛,推倒重來。政府、議會與居民三方重回會議桌,仔細研究檢討報告,共同決定需要重建的部分;然而,單靠沒有受過訓練的居民和議員,窮一生也無法想像公園應該是怎樣建造的。結果,工作小組主席(今屆由區議會主席擔當)花了差不多整整一年,終於爭取到聘請責任建築師的政策,先以抽籤形式找出可以投標的建築顧問公司,收到標書後再經過審核決定。

  我之所以這樣詳述招標的過程,是因為被抽中而計劃書又被採納的,竟是其中一位曾參與第一次設計公園的建築師,真是天網恢恢!可以想像,他對自己「生命有take two」的機會,會是何等重視,而他對協助街坊落實意念,會是何等盡心盡力了。接着,是聯發街經驗的重演,不在此贅。

  「大王東街經驗」讓我們學了什麽?很明顯,魔鬼在細節。在反覆的修改設計、完善選料過程中,居民都悄悄在我耳邊說:「其實我們的意念從來都沒有變,這次終於被好好表達出來了。」此外,參與規劃不等於「諮詢」,因為諮詢的結果可以不必跟從,但「參與」卻是全程跟進,決策者須放權、參與者也要付出;同時,參與規劃是一個由下以上、多方磨合協商的過程,需要很大的耐心、開放、真誠與互信。

左閃右避 謝絕市民

  大王東街經驗並不是什麽驚為天人的傑作,相反,它展示了政府、議會、專業人士和市民間一種平等和謙遜的合作,詩意點可以叫「携手同行」。市民參與的公共空間規劃並不追求「創地標、顯文化」的雄偉功績,但那必然是一個人人都用得着,而且人人都願負責的公共空間—當小公園是真誠地依照市民的意見和需要去規劃,難道結果該單由政府負責嗎?這便是真正的人文民主精神。「反對」、「投訴」以及官民間的互相對抗並不能帶來真正的人民力量,真正的人民力量來自參與,來自市民覺得他們也「擁有」自己生活的地方,可以為它作決定、願意為它負責任。而這得有賴作為「管理者」的政府的配合,挪出空間讓公民社會充權,整個社會才會慢慢成長起來。

  小公園的經驗突然令我想起新的政府總部。政府左閃右避的態度顯示它並不想市民參與,甚至清楚明白它究竟想做什麽。或者,政府真誠地不認為用幾十億元公帑建造的政府大樓相對一個人人可進入的小公園而言,是一個「私人地方」,沒有公眾用家也不會影響任何人,所以搞些諮詢,讓市民發洩發洩、減高度嘛,意思意思就算了。又或者,新總部的設計將會比現在那個鐵籠更有效謝絕市民進入和把人攆走,所以絕非一個「公共空間」,而且,和市民作對的設計,當然不能讓他們參與規劃!還有一點,新總部也是以一種由承建商主導、建築師配合的方式興建,我不知道將由誰去設計,而文化中心和中央圖書館丟人現眼的醜和蠢,相信大家是看在眼內的了。

  說到尾,我只期望政府總部不會完全佔用這片承傳自殖民者的土地,好讓市民還能保留一線看國慶煙花的空間。

信報財經新聞 2006-05-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