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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六四特刊:訪問:一位普通黨員,一位在港內地生幹事


作者:九虎、聰頭

「陳冉事件」,令我們很好奇,內地生在香港的組織生活是怎樣的。我們無法找到像陳冉一樣的特殊精英份子,卻找了兩位隨時可以在大專院校碰到的內地學生,了解他們的「組織生活」。

「被入黨」的普通黨員

李先生形容,自己是「被入黨」的,他估計,大概有一半人左右是像他那樣入黨的。

1998年,他大學二年級被選為班長,輔導老師問他為何不入黨,他沒有甚麼抗拒,但對入黨也沒有太多想法或政治認同,也沒有想過得到甚麼好處,只是覺得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所以,便馬上填寫入黨申請書。然後,經過班上的同學(有黨員也有非黨員)投票(他形容為公平程序),支持他成為入黨積極份子,或所謂發展對象(應該也要經黨支部審查及同意),成為入黨積極份子後,再來就是成為預備黨員,要定期交思想報告(一般一年四份),也要上黨課,內容與政治課差不多,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等等。由填寫申請書到正式成為黨員,大概要兩年時間,他是在大學三年級時成為黨員的。

他形容,整個入黨過程中的政治內容,都是形式,重要的反而是他的優秀成績、人品性格等,他特別提到集體主義,就是願意為集體出力,得到班上同學、老師的喜愛,又積極參與群體活動。

他對自己黨員身份的政治性並不重視,他對那些滿口共產黨口號,甚至是愛國主義語言的人反而很看不起,覺得他們虛偽。然而,他也承認,黨員身份幫他找到大學輔導員的工作。

輔導員管思想

他在中國某大學當了兩年輔導員,負責大約四百多位理工科研究生的輔導工作。他承認,他的工作的確與黨務有關,研究生中大約有一半成為黨員,雖然不是由他來直接招募黨員,但是,輔導研究生入黨是他的工作之一,同時,也要觀察及匯報他們的思想狀況。另外,黨方面有任何指示,他也要傳遞給學生黨員。事實上,大學裡有兩個系統分別負責學生思想工作的,一個是共青團,所有學生社團都歸它管,另一個是學生工作部,內裡有輔導員等等。

他當輔導員時,黨要求黨員學習三個代表理論,他便要組織黨員學習,撰寫文章。但是,他強調自己不會灌輸黨八股,而是要求學生就著自己的學業及專長,結合上這些理論,例如學生的報告不是重複三個代表理論,而是由這套官方理論出發談科研工作,他還很自豪地說,獲得黨委書記的讚賞。

聽李先生的描述,大學裡的黨員組織生活,有點像一個領袖生的網絡。他所認識的圈子裡的學生,既沒有很強烈的政治意識,但也沒有太強烈的功利想法。不過,他聽說過,有些其他學院的學生,例如文科或工商管理等,會比較功利地想利用入黨而獲得好處,也有輔導員利用職權,把獎學金給予某些跟他要好的學生。他認為,相對他這種「擴招前」進大學的學生,現在的學生對待入黨一事也相對功利一點。

香港:組織生活是零

他形容,來了香港四至五年,組織生活是零。他指出,一般大學畢業的黨員,其檔案也存在大學所在的城市的人才中心,直至他找到工作單位為止。他也覺得很奇怪,為甚麼香港沒有黨委或黨支部?

李先生認為,在港的內地生,尤其是研究生,即使是黨員,對參與團體組織也沒有太大興趣。例如,他所屬大學的中國內地學生學者聯合會和內地生及青年在港組成的山東同鄉會都曾邀請他參與,但他拒絕了。他覺得,活躍在這些會中的內地生,多是幹事(或國內說的學生幹部),這些會一般得到中聯辦的補助,跟中聯辦有多一點接觸。幹事以外的人很少積極參與這些聯會,相信也很少會跟中聯辦接觸,最多也只是出席它們搞的一些聯誼活動。

李先生似乎是不少內地生組織所延攬的重要對象,但他並沒有抓住這進入香港建制的機會。他的故事與我們採訪的內地生精英B同學,有點不同,且看他在香港的新世界。

遍佈全港的內地學生學者聯誼會(CSSA)

B同學是去年才來港的基礎年新生,剛剛和自己的團隊在年初的競選中獲勝,成為了自己所屬大學內地學生學者聯誼會(簡稱CSSA)的主席。B同學說一般CCSA的慣例是由基礎年的新同學上莊組閣,頂多只有一兩位二年級會留莊。期末考試已經結束,B同學正在和自己本莊內的同學開會策劃下屆內地本科新生的迎新工作。接待內地新生,組織文娛活動,讓初來乍到的內地生更容易適應香港生活是他們每年工作的重點。每年高考前,他們會和內地生家長代表出席學校在各大城市的宣傳介紹會。學校完成招生後,他們會從學校處獲得內地新生資料,並在假期中在內地的各大城市組織見面會。而開學後,他們也會協助學校一起安頓新生的起居生活,並和香港社團一樣在內地新生範圍內組織O’night 和O’camp活動。

CSSA在國外稱作中國學生學者聯誼會,而在香港則叫內地學生學者聯誼會。而這一學生組織在香港共有十七個(包括八大院校分別的本科生與研究生會等)。這個組織會根據每個學校各自的情況在學校不同部門註冊,但未必隸屬於學生會。另一方面,全港的十七個CSSA會組成一個聯席會議,各個CSSA的主席級別人物會定期開會,而這個會議卻並沒有莊員組閣,只有一個常任職位:秘書長,就是B同學口中所稱的「陳老師」擔任。這位「陳老師」叫陳錦雲,是中聯辦教育科技部處長,他亦同時兼任青年網絡理事長 (並非呂志偉先生那個組織)和京港學術交流中心總裁助理等職位。

中聯辦的組織直通頂層的精英電梯

B同學說CSSA的聯席會議主要工作是組織全港內地生的活動,例如,他們六月二號會舉辦一個全港內地生慶祝香港回歸十五周年晚會,因為要遷就內地生回家的日程,所以要提早慶祝。此外,他們會在聯席會議上向「陳老師」表達一些訴求,比如目前內地生期望各個院校宿位不足的狀況能夠有所改善,「陳老師」就能夠通過自己的渠道「和校長談話」。同時,這位「陳老師」也會通過他們來關懷了解內地生同學的思想與生活狀況。

在訪問中B同學興致勃勃地向我描述了參觀中銀頂樓的經歴。他說,中銀大樓只有一部特別電梯通往頂樓,必須有董事長的親筆同意才可以上去,他們被告知自己可能是登上中銀頂樓地位最低的人了。聽到這裡,我覺得他若往上看,應該是一條長長的精英階梯。讀BBA的他透過CSSA在不同場合認識了不少商界精英與企業老板,並有被邀請參觀廣東省大企業的機會。B同學直言,做CSSA的幹事初衷是期望更多的鍛煉,服務內地生同學,而在莊務之外的這些「額外機會」是他事先沒有預期到的。

學生、學術、同鄉會與企業組織網絡

與此同時,這些香港各大院校的莊員們又被邀請加入不少新成立的各式各樣的青年聯合會,這些會並非僅限於學生組織或者學術組織,反而更多的是以地區劃分的類似於同鄉會的組織:浙江旅港學生聯合會, 西南旅港青年聯合會,京港學術交流中心,香港潮汕同學會等等。而單就浙江旅港學生聯合會來說又能更加細分至省內不同城市,比如:香港余姚聯誼會青年工作部、寧波甬港聯誼會等等。這類同鄉聯合會如雨後春筍般的在香港成立,很明顯是有地方政府和企業的大力扶持,為內地生畢業後留港做準備的。一方面可以聯繫到地方上有意將市場擴展到香港的各大企業,而地方政府的「統戰」意味似乎也頗濃重,至於這類聯誼會成立的消息竟然會直接出現在地方政府統戰部的網頁上(http://www.nbtzb.org.cn)。 而B同學也會在百忙中,參加屬於自己的同鄉會的活動。

我們可以嘗試畫出一幅內地生在香港生活的圖景。內地新生甫到香港便會有各大院校的內地生組織「率先」幫助,使他們適應香港生活並且組織文娛活動,在某種程度上塑造了一個相對更加「內地生」的小圈子,而減少了與香港本地同學的溝通機會。

至於為何會由新基礎年的同學進入CSSA組閣?大概是希望每屆新莊會比較循規蹈矩亦步亦趨的跟足前人的劇本工作。而且,成為莊員的同學,在全港內地生的聯席會議中,又可以獲得超越學校層面的廣泛人脈,有更多的機會結識政界與商界人物。初來乍到的內地生突然可以獲得如此「禮遇」,自然是受寵若驚,而認識更多的大企業老板,也成為進入政商界的大好機會,沒有理由不緊緊抓牢。中聯辦不一定對莘莘學子灌輸甚麼,卻可以監督及影響著這群內地生精英的成長。

這個組織階梯使內地生免受香港學生團體及其他組織的影響,進入獨有的軌跡,由學生組織,平滑的轉移到一地域劃分的同鄉組織,再延伸到他們畢業後的工作生活,形成一個日後香港不能忽視的精英網絡。

媒體及公眾近年愛談「政治滲透」,這個詞用來形容B同學或李先生並不準確。不管你是否喜歡,B同學的故事,說明了中國政府要把內地精英培育成香港社會的一部分,雖然他們有自己的網絡圈子;他們不是甚麼間諜或黨工,至於能像陳冉那樣瞬間飛上枝頭的,也肯定是少數,但是,不少人的確在中國政府或親中機構的監視與影響之中。至於大部分內地生,無論曾是共青團還是黨員,可能都有點像李先生那樣,不過是跟香港社會有點格格不入的「港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