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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m──我們都是阿氏保加

Adam──我們都是阿氏保加

開場時,
在繁星點點的夜空下,
貝絲有段畫外音:
「我最喜歡的童書,
主角是一個來自遙遠星球的小王子,
他遇見了一個飛機師,
他的飛機在沙漠中墜毀了,
小王子教會了飛機師許多有關愛的道理,
我爸爸總是告訴我,
我跟這個小王子一樣,
但,
在遇見阿當之後,
我發覺我一直是那個飛機師。」。
貝絲,
一個來自中產家庭自小被嬌生慣養終日夢想真誠愛情的童書作家,
為了逃避情傷,
她搬進了曼克頓一個小區,
找了一份附近幼稚園老師的工作,
準備躲過一些現實世界帶來的不如意事件。
這就遇上了剛失去父親的阿當。
阿當住在她隔鄰,
她們常在屋前的樓梯上碰見,
因為阿當除了上班,
就終日坐在那簡陋的梯階前對著電腦及天空發呆,
他告訴貝絲他的工作是製造玩具,
貝絲笑:「你是精靈嗎?」
他也笑:「不,我是個電子工程師。」
這是第一次見面,
然後,
貝絲總是覺得阿當有些「與眾不同」,
例如她拖著沉重的購物拉車回來,
阿當坐在樓梯前看見完全無動于衷,
只是指著電腦開心地說:「土星的最新影像傳回地球了!」
貝絲基於禮貌問他一些太空的事,
他就滔滔不絕,
最後還興致勃勃的說:「今晚我們就去觀星。」
顯得熱情而友善。
但翌日貝絲邀他和她的朋友一起出外慶祝新居入伙,
他就一面猶豫了,
貝絲哄他 :「你不是說喜歡觀察街上的行人嗎?我的朋友都是人耶。」
他開始緊張不知所措,
貝絲笑:「不想去也沒關係啊。」
他就急了:「不,我想去,但不能去。」
終於約好了八時,
阿當卻一早穿著整齊在廳中等待出發,
但到了晚上貝絲來敲他門時,
他已害怕得躲在屋裡不敢回應。
第二天,
他在樓梯等貝絲回來,
為昨天的事含糊地道了歉,
跟著就很興奮地告訴貝絲要她看一些東西,
貝絲覺得這個鄰居有些怪裡怪氣,
但他像孩子的率真又深深吸引著她,
世界總是充滿了謊言,
她最好的男友就瞞著她四處鬼混,
她心目中的世界是美好的,
像她寫的童書世界一樣,
充滿了令人感動的真誠。
然後,
她跟隨阿當走進他房子的小客廳,
她就呆住了,
整個客廳都變成一個星光閃閃的夜空,
流星在頭頂飛過,
一切神奇得像童話一樣。
阿當認真地說:「妳說妳想了解太空多些,我因而做了這個。」
貝絲很感動,
想不到自己隨隨便便的一句話,
他就隆而重之,
現在,
他還不斷在旁解說,
由宇宙大爆炸的奇異點說起,
一直說一直說一直說,
貝絲不好意思打斷他,
直到阿當自己說:「對不起,我一興奮話就多了。」
關於這點,
他父親的朋友黑個子Harlan叔最清楚,
自從阿當的父親去世後,
Harlan就有空就來看他,
但只要阿當一說太空的事,
他就立刻抗議:「不,阿當,我正在吃午餐,不要提起甚麼背景幅射黑洞或火星機械人,午餐是閒聊的時間,拜托。男人閒聊的事情是女人或天氣,明白了沒有?」
那時他二人在公園的長椅上吃漢堡包。
阿當:「我認識了一個女孩子。」
Harlan:「有約她出外嗎?」
阿當:「噢,我不可以……不過,我有告訴她太空的事。」
Harlan:「天呀,她受得了嗎?」
阿當:「她很喜歡。」
Harlan:「真是上天保佑。小子,跟著感覺走吧。」
然後,
他們自自然然就走在一起了,
也許是阿當會帶貝絲到夜深的公園去看那些:「牠們不屬於這地方,只是以此為家。」的可愛浣熊,
會大清早在貝絲門口放一杯還熱騰騰的咖啡,
和一張新的洗衣卡,
會對貝絲露出天真怯怯像孩子一樣的笑容,
那些對一心逃避不誠實世界的貝絲都是一種放心寧靜的感覺,
面對她,
她對別人不信任的創傷才可以減輕一點。
直到那天,
阿當被公司開除,
她到他家安慰他,
阿當問:「你那天在公園有衝動的感覺嗎?」
貝絲有些不明:「甚麼衝動?」
阿當:「我這樣問妳,因為我當時有衝動的感覺,所以我想知道妳是否也一樣?」
貝絲聽了很不舒服,
站起來走到門邊要離去,
阿當才急了:「是不是我說了衝動這個用詞,令你不快了?」
貝絲搖頭,
但是想了想:「其實,是的。」
阿當有點焦急:「我有時很難…….我患的一種病讓我很難,這種病叫阿氏保加症,
其中一個症狀就是不曉得別人在想甚麼,我的頭腦跟NT不同,不是神經病患,他們會語無侖次,而我們這些自閉症患者都很坦誠,心理學家認為我們缺乏想像力,我說所有心理學家都是神經病,愛恩斯坦、牛頓、莫扎特他們都有豐富的想像力。」
貝絲:「他們都患上阿氏保加症?」
阿當:「有這個說法。」
貝絲:「嗯。」
阿當:「以前,我總以為自己有的感受別人就會有相同的感受,這叫心盲,
所以醫生要我們學習開口問別人想甚麼。」
貝絲點著頭笑:「原來如此。」
第二天回到學校貝絲找來註校的心理輔導員,
輔導員告訴她:「阿氏保加屬于一種發展障礙,是一種高功能的自閉症,高功能,是它不同其他自閉症有智力問題,反而他們的智力都會專注某一些科目上顯得很出眾,只是會產生嚴重的社交問題,他們都很聰明,只是有自閉傾向。」
相對於阿氏保加症,
我們通常都認為自己很善解人意、
長袖善舞、
知己知彼信心滿滿,
但很可惜,
我們一樣和他們一樣處處碰壁傷痕纍纍。
貝絲除了發覺被以前的男友欺騙外,
又在一宗她父親防礙公平原則的指控審訊時,
發現一向她視為忠誠可靠完美無瑕的父親和世交的女兒有染,
我們幾時真的會知道別人心裡想甚麼?
只是我們懂欺騙自己,
永遠寧願活在自己妄造的幻像裡自說自話,
而不像阿氏保加的患者的坦然面對。
我們其實只不過是一批自視過高的阿氏保加患者,
我們習慣五十步笑百步,
習慣感覺良好,
反而連應有的坦誠都失去了。
使我們天天在互相解讀中成惶成恐筋皮力盡,
使我們所謂良好的人際關係劍拔弓張笑臉迎人,
因為我們自認了解世情,
反而離真相更遠。
我們,
只是一批加上妄想症狀的阿氏保加症患者。
我們都以為懂得愛,
像貝絲最後都介意為甚麼阿當沒有將「我愛你」說出口,
不說出口的愛我怎知道?
都說我們都是同病相憐,
你不說出口大家怎知道對方在想甚麼?
所以我們始終都相隔千里互不信任。
阿當在加洲找到了一份天文台的導觀員工作,
令他可以每天口若懸河去從大爆炸講起,
深受來參觀的老師學生欣賞。
不過,
貝絲還是沒有跟他走,
只是為他們的感情寫了本圖文書,
裡面是兩頭浣熊的故事,
扉頁上寫:「牠們不屬於這地方,只是以此為家。」
是的,
我們從來都不屬於這地方,
只是以此為家,
我們總是不能夠「心在那裡,家在那裡。」,
即使我們口口聲聲說愛,
以為自己是小王子,
其實,
我們都是阿當眼中的,
那在沙漠墜機的飛機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