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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連個天都唔幫我哋——專訪《少年》演員(上):一齊克服困難就係開心嘅經歷

當連個天都唔幫我哋——專訪《少年》演員(上):一齊克服困難就係開心嘅經歷

(獨媒報導)以反送中運動為背景、入圍金馬獎最佳新導演及最佳剪輯的劇情片《少年》,4月8日在台灣公映。過去代表電影接受訪問的多數是創作團隊,但導演任俠說,演員們才是《少年》的靈魂。由籌備開拍到登上大銀幕,歷時近三年,這些少年的經歷與蛻變,「一定比我這個口沒遮攔的中年人有趣得多」。

既然如此,我們請來《少年》的主角,孫君陶、唐嘉輝、何煒華、彭珮嵐、麥穎森和孫澄,由拍攝過程到入圍金馬獎,由香港禁映到外地公映,細說這段時間的心路歷程。在訪問上篇,我們會先談到各人為何參演《少年》、兩次拍攝的經歷,以及為何如任俠所講——當每一次「個天都唔幫我哋」的時候,他們還是願意一起走下去。

訪問下篇:關於放棄和拯救的電影——專訪《少年》演員(下):想給你希望,弔詭的是香港無法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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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演:與自身經歷關係密切 抱持「有咩做就去做」信念

《少年》講述一名在反送中運動被捕的女生 YY 有自殺念頭,一班抗爭者遂走遍全城尋覓她。電影總共有九名主角,當中除了彭珮嵐,其他人都沒太多演出經驗,甚至是一張白紙。飾演「衝衝子」Louis 的唐嘉輝便屬後者。第一次拍攝時只得17歲的他,記得在反送中運動期間某個晚上,一個貌似便衣警員的男人突然在商場走上前,拍拍自己肩頭,塞了一張卡片給他:「有冇興趣呀?」唐嘉輝說當時自已和朋友都嚇呆了,回家上網搜尋一輪,確認任俠真的是導演後,才答應參演。他解釋,雖然自己沒演過戲,但覺得拍電影好像很有趣,加上題材與社會運動有關,「可以幫一幫就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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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唐嘉輝,20歲,飾演勇武抗爭者Louis。拍攝《少年》前零演出經驗,正就讀寵物美容課程,未來計劃與家人移民。
((右)何煒華,17歲,飾演「哨兵」攬炒君。今年讀中五,有個人 YouTube 頻道,未來想繼續拍片和演戲。

而演員中最年輕、反送中時只得14歲的的 YouTuber 何煒華,強調自己的獲邀參演經歷同樣「恐怖」。他說自己當時曾接受《100毛》訪問,之後有《少年》團隊成員在社交平台聯絡他,邀請他拍電影,並給了他一個新蒲崗的地址。何煒華見對方的帳戶沒頭像、沒 follower,雖然心想「好似假 account 咁」,仍獨自膽粗粗去了那個「真係好恐怖」的地方。那是他第一次體驗試鏡的滋味,和導演聊過後,很快就答應演出:「嗰時有個信念係,有咩(可以)做就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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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珮嵐,42歲,飾演社工阿包。畢業於演藝學院戲劇學院,Freelance 演員,曾主演《九月二十八日·晴》。

至於孫君陶、彭珮嵐、麥穎森和孫澄,都是因為本身認識任俠而受邀參與。彭珮嵐說,最初看到劇本時已覺得很吸引,加上自己在19年也試過參與「尋人」,容易投射自己的經歷和想法到角色上;麥穎森則覺得,《少年》的故事和自己的身份、經歷關係密切,與過去拍商業廣告的感覺很不同,而既然有機會和能力,就不妨一試——「因為實際上,都冇乜原因唔去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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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君陶,20歲,飾演勇武抗爭者阿南。正計劃到外地升學,繼續學習當演員。

孫君陶是在2020年主演港台的新導演戲劇系列《野火》時認識任俠。當時《少年》正因被撤資金、疫情、主角辭演等問題而暫停拍攝,但任俠和部分團隊成員都想拍下去,於是問孫君陶有沒有興趣參與第二次拍攝。孫坦言,接拍的時候沒想太多,只是單純覺得自己尚未有名氣時,既然有演出的機會,「就要盡量做好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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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穎森,25歲,飾演「後勤」輝妹。畢業於浸大視覺藝術院,現正在英國修讀藝術碩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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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澄,35歲,飾演駕車接送「手足」的輝哥。畢業於演藝學院電影電視學院,正職是攝影師,已移民加拿大。

角色:前線,後勤?抗爭,救人?

在戲中,孫君陶飾演的阿南和 Louis 同屬「衝衝子」,但最終前者選擇去救 YY,後者選擇回到抗爭現場。孫君陶覺得,阿南的性格衝動,和自己不太相同,卻是個有信念的人,覺得要做的事就會堅持去做。唐嘉輝則笑說,Louis 和自己同樣是會無啦啦「派膠」、也不會害怕的人:「喺『救人』同『支援手足』之間選擇後者,我覺得真實嘅自己都會咁揀。」他立即補戴頭盔:「但我當然冇佢行得咁前。」

麥穎森飾演的輝妹是「後勤」,在戲中不算走得很前。她說這和自己有點相似,因為在社運期間,她也會常常思考自己的位置、能力和可承受的程度。何煒華則很明白攬炒君那種「好想做一件事又不敢做」的心理。在戲中,攬炒君的父親是警察,因此他「想走到好前,又怕被阿爸見到」;而在現實中,何煒華同樣會因為自己的年紀,覺得「出到去都做唔到啲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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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攝:絕望中互撐,你留我留,一齊留

第一次開拍是在2019年10月。但就如導演早前在訪問所言——拍了四天,團隊就因為社會環境變動、進度落後、演員退出等原因,決定暫時中止拍攝。唐嘉輝說,當時很怕整件事會就這樣結束,何煒華亦坦言感到迷惘,「覺得做完咁多,又好似『唔係嘛,又乜都冇晒』」。

後來有一次,大家聚在任俠的家一邊吃飯,一邊討論。導演們說,錢就冇啦,但係大家想唔想繼續行?何煒華那時跟唐嘉輝說「你留,我留」,結果兩人一起留下;彭珮嵐則覺得,《少年》團隊有種連繫,好像大家都覺得「既然乜都冇,如果連我都唔做啲嘢咪真係乜都冇」,因此想和他們繼續「玩」下去。

她當時甚至覺得,就算沒有片酬也會照拍:「因為鍾意咗大家,同你哋玩好開心,所以冇所謂啦!」唐嘉輝和何煒華亦一度以為,第二次拍攝是沒酬勞的,結果收到合約時「嘩」了出聲,還即場互相對比金額:「我多(錢)過你!」

但何煒華最開心的,還是最終能繼續拍下去。他覺得,那時大家其實都很絕望,卻又想堅持完成這件事,就像《少年》這個故事的精神。對何煒華而言,攬炒君之所以特別,是因為現實中的他和這個角色一樣,因社運而認識了許多有共同目標的人,在失望和害怕的時候,仍會互相扶持,而《少年》團隊便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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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難:限聚令、追捕、八號風球,一同克服便是快樂

第二次正式開拍,是在2020年的9月。相隔近一年,彭珮嵐覺得心情特別忐忑,既覺得「終於行到這一步」,又擔心疫情影響拍攝,效果比不上第一次拍攝。

何煒華形容,在限聚令下拍戲就像「走佬」,拍攝時一遇上警員就四散,「兜個圈再返嚟拍過」。麥穎森記得,有次她和孫澄在後巷拍攝被警察追捕的場景時,竟真的惹來警察查問,當時臉上有特效化妝、看起來像一臉鮮血的孫澄走到街上,不斷引來途人側目。孫君陶笑說,所以後來他們學聰明了,總是把車停泊在後巷外,遇到突發情況時就立即上車。

彭珮嵐則難忘曾在葵涌一個公屋邨一邊迴避保安阿姐「追捕」,一邊拍攝拍門尋人的一幕。她至今仍為自己欺騙了保安阿姐、惹得她氣沖沖說要報警的事,感到有點不好意思:「好似做緊衰嘢,但其實我哋想做啲好嘢,又講唔出個原因俾你聽。」當時不幸被阿姐當場捉住的孫君陶,只能亂掰說自己在拍攝藝術功課,幸而最終沒鬧至報警。

還有一次,他們原定在天台拍攝找到 YY 的一幕,但當日掛了三號風球,只好改期拍攝,第二次卻撞正八號風球。那是最後一天可以借用天台拍攝,演員們頂硬上,在下雨天還要來來回回跑天台,結果孫君陶拍到氣咳。在旁聽著訪問的任俠插嘴抱怨,個天從頭到尾都冇幫過佢哋:「wide shot 就風雨飄搖,close up 又唔夠雨水,最後要自己拎水喉潑。」

拍攝的困難聽得多,那有開心的經歷嗎?演員們一下子答不上,孫君陶想了一想,說:「一齊經歷和克服個困難就係開心。」唐嘉輝聽了,不住點頭認同。這是他人生第一次演戲,即使因為 NG 太多次而被罵,他也說沒所謂,回想起來也失笑:「都感謝導演,真係百『屌』成材。」彭珮嵐感嘆:「呢啲就係少年嘅好,被人鬧咪鬧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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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梁皓兒
攝影:麥倩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