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媒報導）杭州亞運開幕，香港運動員陸續傳來佳績喜訊；鮮為人知的是，武術散打隊今年未有派出任何一人出戰。是否因為該項目的代表實力不足呢？其中向籽羲和李俊亨今年2月就在雅典衛城國際武術錦標賽分別奪得不同磅數組別的金牌。
不過在兩個月之後，向籽羲被踢出通訊群組、當全隊都出外訓練時他只可留在香港跟妹妹對打，李俊亨更被教練通知不能再留在香港體育學院。
這位武術散打教練是張立功，平時要用 WeChat 聯絡，只會說普通話，名字旁邊有中國國旗及香港區旗的圖案。在李俊亨記憶中，由他2021年加入體院開始，跟教練關係一直不錯，惟直至今年2月贏了錦標賽後，張的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之後更不准他留隊。李俊亨無奈道：「感覺張教練都係睇人，我哋本身都好傾得埋。」他認為可能有其他人向教練施壓，令他不能留在隊內。對於不能出戰亞運，李俊亨表示心情憤怒、無奈、失落：「就算畀返我都係4年之後，無咗就係無咗。」
《獨媒》記者曾向體院查詢「潛質運動員如何選拔」，體院僅回覆指可瀏覽他們或武聯的網站，惟有關網站只顯示「精英運動員」的資格標準。
向籽羲的媽媽曾海芬為業界知名拳手，也曾在2021年全運會中擔任香港散打隊教練。她控訴體院教練欺凌兒子及中國香港武術聯會（武聯）選拔不公，在向籽羲勝出香港盃兼世錦賽選拔後，派出其餘3個隊友（尚餘2個名額空缺）也不讓他參戰世錦賽。她也質疑武聯沒有派散打代表出戰亞運的決定，「以往從未試過，衰極都有一個人參加。」
《獨媒》記者曾向武聯查詢，截稿前未獲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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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歲的向籽羲和16歲的妹妹向籽嬴自小習武，2018年開始參加武聯比賽，其後加入梯隊訓練，2020年達標成為體院運動員。
兩兄妹在武拳世家出身——爸爸向柏榮是搏擊名將，曾兩度獲WMC世界拳王金腰帶，是榮拳館創辦人；姨姨曾海蘭是世錦賽散打銀牌得主、多屆的香港冠軍；媽媽曾海芬也是2021年全運會香港散打隊教練。早在十幾年前，向柏榮與張立功就已認識，榮拳館的教練培訓班也邀請張立功做導師，一直維持良好合作關係。
直至去年12月，張立功跟向籽羲及同樣是榮拳館出身的武術散打運動員李俊亨表示，為備戰杭州亞運，所以要參加2月的雅典衛城國際武術錦標賽作為計分成績。最後二人在不同磅數組別封王並接受傳媒訪問，報導當時指他們「為爭取出戰杭州亞運進發」。
向籽羲（中）（圖片來源：中國香港武術聯會 Facebook）
李俊亨（圖片來源：中國香港武術聯會 Facebook）
後來張立功反口稱該比賽並不是為杭州亞運作準備，要求李俊亨更改報導內容。李俊亨感到不解，指如果今次不是為了亞運，他絕對不會自資出賽、花九天時間在當地、放棄過千萬的生意參加。
自此之後，張立功與李俊亨、向籽羲、向籽嬴等人的關係轉差。在2月尾，張立功向李俊亨及其他榮拳館運動員黃智謙、朱殷誼表示，因為體院資助問題，所有散打潛質運動員都不能繼續訓練，亦不會批准新人加入潛質隊，他們不需要入紙進行下一年度的申請。然而眾人其後發現新一年度潛質隊仍然存在，懷疑張立功刻意誤導他們，令榮拳館運動員「自願」退隊。
曾海芬又質疑名單裡有不少名字都未聽過，「好似跳過晒 steps，突然就出現，空降落嚟。至少打到有啲成績先叫『有潛質』啦？」
《獨媒》記者曾向體院及武聯查詢：「潛質運動員由誰、根據甚麼標準選拔」、「相關運動員曾參加甚麼比賽、成績如何？」體院僅回覆指可瀏覽他們或武聯的網站。惟記者查閱體院及武聯網站，亦嘗試在 Google 網站搜尋名單中陳夢薇（Chen Mengwei）的名字，惟找不到武術相關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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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質運動員去留爭議中，向籽羲因為是精英運動員，所以不受影響。他在3月通過亞運選拔，總教練林杭貴也有發信稱向籽羲「曾在國際比賽中取得獎牌，是港隊散手組重點運動員……需要提交亞運會運動員提名及身份認證」。然而之後武術散打隊在4月、6月、9月的國內集訓，向籽羲跟妹妹向籽嬴也沒有被邀請。曾海芬致電林杭貴查詢，他表示二人因為訓練時數不足而不獲參加。
那些日子裡，全隊精英、陪練、潛質運動員都參與國內集訓，剩下兩兄妹留港訓練。媽媽曾海芬指，期間二人只在助教黃定康看管下練習或對打，有時更被安排教授兒童運動員，「好 hurt 我個仔，佢會諗我係咪被人放棄呢？返嚟做咩呢？」她無奈指，如果妹妹可以幫手，那麼他不需要加入港隊。
4月開始，張立功把兩兄妹退出群組，聲稱將作個別通知。到了4月28日，他發訊息表示：「全職運動員出現3個月出勤不足，將勒令轉為兼職運動員；兼職運動員3個月出勤不足，將勒令退隊。」
曾海芬對做法表示質疑：「訓練時數的要求多少？如何計算？例如病假？我們每次受傷都交足假紙。」她在8月與體院的精英培訓事務總監蕭宛華會面，院方翻查紀錄，表示向籽嬴跟另一位運動員陳紫晴相約，亦不存在三個月訓練不足就要離隊的安排。
曾海芬又不滿教練多次沒有將重要資訊發放給向籽羲和向籽嬴，例如教練多次通知了其他運動員穿制服作拍攝之用，卻沒有告訴兩兄妹，又當眾罵他們不尊重。「其他同學以為通知咗，係佢哋抵死，佢哋又無出聲，唔會駁嘴。（教練）用好多芝麻綠豆嘅事屈你。」
她又質疑全隊共幾十個運動員，教練是否所有訓練安排也作個別通知，並表示已多次向教練反映收不到資訊，惟情況仍得不到改善。
總教練 林杭貴（右五）、武術散打教練 張立功（右四）（圖片來源：中國香港武術聯會 Faceb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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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籽羲和向籽嬴在實體訓練期間飽受教練欺凌，令同儕也不敢跟他們交流。爸爸向柏榮指，「有次，有個同學問向籽嬴某個動作點做，因為佢次次做親都避唔到，向籽嬴諗住教佢，但張教練即刻鬧佢，再集隊鬧佢。」有隊友向他們透露，兩兄妹不在場的時候，他們從不需要集隊訓話。
說起體院訓練，媽媽曾海芬顯得後悔：「佢哋重複講咗好多次，話教練鬧佢哋『老鼠屎』，我無為意，之後先問其實『老鼠屎』係咩意思呀？阿妹話即係隊入面唔好嘅嘢，話佢哋影響大家。」向柏榮形容，張教練把他的子女當作「帶菌」、「非常恐怖」。有些他們在林大輝中學的同班同學，在學校關係要好，但一回到體院訓練，就不可以接觸或說話。
《獨媒》記者向前潛質運動員李俊亨查證相關說法，他表示自己在2021年入隊，從未見過張教練教他們兩兄妹，「通常教練見到問題會講，但從來無執過佢哋。」他又形容兄妹性格「鵪鶉」，不敢反駁教練，面對委屈只是點頭說知道、知道。
這些無形的壓力令向籽羲和向籽嬴出現心理問題。曾海芬指，妹妹自3月開始出現壓力性頭痛，有一日甚至在地鐵暈倒。他們帶妹妹去檢查腦神經、驗血等，結果顯示身體狀況一切正常，屬心理影響。至於哥哥則每晚失眠，脾氣有時變得暴躁。他們在體院跟心理學的姒教授見面時，對方也分析指這些突發狀況是由這一系列事件引起，只要跟體院解決了就會消失。
問題是如何解決呢？曾海芬向體院投訴教練，「但體院又叫我同教練聯絡，我就係要投訴佢嘛。」幾經爭取，她在8月跟體院代表會面後，教練讓兩兄妹休練，三星期不用回去訓練。但三星期過去，至今仍未有下一步處理。
曾海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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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院爭議之外，武聯也涉嫌選拔不公。今年5月，向籽嬴參加亞洲青少年武術錦標賽選拔，章程列明運動員需要對打。距離比賽不足一星期，武聯通知他們規則有變，取消對打，只做動作演示。當中包括30秒空擊、30秒打靶、30秒打沙包展示、30秒高抬腿沖拳、30秒掌上擊跳、30秒仰臥起坐等。
結果作為精英運動員的向籽嬴不獲入選，但就連本身不是精英運動員的田瀚（Tian Han）也能出賽。
曾海芬感到不解，質疑如果是游泳選拔，當然是游最快的出線，也不會在陸地上做一些動作就算，批評武聯黑箱作業。《獨媒》曾向武聯查詢臨時消取對賽、改成技術、體能及摔法測試的原因，截稿前未獲回覆。
今年7月，武聯舉行香港盃兼世錦賽選拔，本來安排了向籽嬴跟陳紫晴對打，比賽當日陳紫晴也已經過磅，但後來突然宣稱因傷不能作賽。向籽嬴因此沒有成績。
曾海芬又透露，向籽嬴跟陳紫晴二人屬於不同磅數組別，無競爭可言；換言之，武聯是有比賽名額，都不肯派她女兒出賽。
另一邊廂，同樣參加香港盃的哥哥向籽羲也沒有很順利。早在報名之時，父母因為考慮到體院各樣磨擦，刻意叫向籽羲以武聯成員的身分參加，不要以榮拳館成員的名義。但比賽當日，向籽羲與另一位來自內地的武聯成員董智宁對打時，曾海芬指所有體院教練及運動員都站在董智宁那一邊作出指導及協助。
眼見哥哥沒有人幫忙，向籽嬴當日也臨急頂上，幫他除戴牙膠、頭套、拳套等。曾海芬解釋指，通常比賽至少有兩個助手「做corner」，因為戴著拳套很難飲水或抹汗等，另外也會作出有關技術調整的提示。她形容哥哥當日「好唔開心」，又後悔指如果能預料到這樣的情況，一定找其他人幫他。
儘管如此，向籽羲還是勝出了比賽，但沒有任何一個體院教練祝賀他。其後公布亞洲青少年武術錦標賽的出賽名單，張溢霖、梁宇航、蔡嘉豪也有入選，卻沒有向籽羲的名字。曾海芬指，香港隊男子方面可以派出5個名額，也即是說，現在有名額都不准向籽羲出賽。
向籽羲勝出香港盃公開賽男子青年組65KG，拍照時沒有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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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9月，向柏榮和曾海芬在社交媒體發帖，控訴體院教練不公及欺凌他們的子女，引來社會迴響。很多網民留言勸他們「移民啦、轉國籍」；又有業內朋友私下跟向柏榮說：「武聯係咁㗎啦，自己做自己算啦，你唔係皇親國戚係入唔到。」
但他們仍抱有一絲堅持，希望藉公開發聲以還他們子女一個公道，以及還武術散打界一個公平的出賽機制。
向柏榮指他們跟武聯合作了23年，也曾帶過全運會比賽，只想一起把事情做好。他坦言，這並不是體系出了問題，而是人為上的溝通錯誤。「我哋都有知情權㗎，卑微到咁樣，我個仔出唔到你都畀我知點解呀。」
曾海芬無奈道：「其實我哋都預咗無得打，係覺得不可思議……佢哋仲細個，唔想佢哋面對或者質疑教練，或者講佢不是。所以我都係教佢哋，任何人問起，叫佢哋搵媽咪傾。」她說，自己只能安慰子女：「你哋打得勁，所以先會被人針對，唔勁就唔會咁。」
至於李俊亨就表示，他個人而言絕對希望重返體院訓練，但懷疑有人施壓力給張教練、不想他回去。對於不能出戰亞運，他表示心情憤怒、無奈、失落：「就算畀返我都係4年之後，無咗就係無咗。」
李俊亨
記者：馮曉彤
攝影：麥倩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