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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走出大煉鋼式的國民教育?── 一個學員和義工的觀點

我從事教育工作。為了謀生,在過去一兩年間參加過不少國情教育活動。有時做學員,有時擔任義務導師,有時在本港,有時在國內;有幸觀察過不同主辦單位的工作風格。最近更開始籌辦兼顧親子需要的校本遊學程序。

請容我先作些詞語解釋。首先是政治教育,社會大眾對它總是有點忌諱,其實它一直伴隨在我們身旁。無論是叫人順服的、反抗的、正視的、逃避的,官辦的、民營的、能說的和不堪提的政治訊息,早已融入我們生活之中。第二個詞語是公民教育,它是一套有關權義務的教育,不過一般總是叫我們盡義務的訊息比較多。第三個詞語是國民教育,個人認為是在公民權利義務之上,加上對國家認同和忠誠的要求,著眼在結果。第四個詞語是國情教育,著眼於過程。情,有內容和感情的指向性,訊息中的知性和感性組合和編排次序,不單是風格,也可以是策略。

其實,香港政府也不是忽然做國民教育的。六七暴動之後,殖民地政府學懂了要加強青少年的教育和文娛康樂投資,以截斷起哄鬧事游民的來源。到了麥理浩年代,政府的工作有意無意間都以加強市民歸屬感為口號,打做唯有英國人才能管好香港的集體仰。跟著下來是前途談判的日子,為了累積民意籌碼,代議政制和公民教育等配套在八十年代中陸續按序出場,鼓勵我們要維護權益、負起責任、掌握前途,爭取成為中英談判的第三隻櫈腳。回歸後,港人的身份和效忠對象變了,公民教育就順理成章加碼成國民教育。不過,政府一開始頗低調,回歸十年了,在教改四大關鍵項目中,仍然以德育及公民教育為名。國民身份認同,只排在五種主要的價值觀的尾二。國民教育活動,與時事、品德、生命、價值、基本法、健康、性、環境、人權等公德教育項目共享一個網頁。升旗禮往往就是學校德育及公民教育組的重頭戲。 國民教育重任,很自然地落在專職承辦的機構身上。

一窩蜂、大煉鋼式的國民教育

專責承辦國民教育的機構,不脫多快好省的心態,一窩蜂大煉鋼。國民教育活動雖然種類繁多,可是,十年時間眨眼過去了,尚未建立統一的規格,大家同一時段、向同一批對象推出同質程序,常常出現義工緊絀、講者撞期、議題重覆、客源重疊等情況。教育局本來可以統籌協調全港的國民教育,可是到頭來卻只贊助或協辦一些增廣見聞式的廉價遊學團。

事實上,遊學演變為港式國民教育的一大特色,是因為五千年文化、十三億人口所牽涉的資料太多了,即使有時間整理,也要同學們有耐性有興趣看才成。相比之下,辦奧的北京、古樸的長安、前衛的上海、飛躍的廣州、蓄勢待發的山…有數不完的景點,也可以避免令人尷尬的意見衝突和瞌睡場面。走出教室,飛出香港,走訪一些普通旅行團進不了的部門,有講不完的旅遊樂趣,對家長、學校都充滿賣點。

不過,出團成本高昂,團友名額有限,即使有津貼,學生的參與機會並不均等。此外,家長亦會因種種原因,如家庭負擔、與升學無關、安全理由等,拒絶參與。團後重聚和跟進工作做得是否細緻,也影響了傳訊效益。

純粹從傳訊效益來說,三十年前台灣國民黨救國團所辦的同類型活動,還是技高半籌,畢竟廉價不是一切。台灣人也愛炫耀,也喜歡煽情,但就是會加上少許日式生活品味調和一下。反觀港式國民教育,充斥國恥國難悲情、經濟成就數、奧運商機亢奮,然後急轉直下,玩樂吃喝,來如風,去如電,偏偏就缺了港人重視的人道關懷,香港教師和學生未必搭調和投入。

乖乖女,做個好國民?

尤有甚者,今時今日肯參與國民教育的師生,有不少是應校方要求來捱義氣捧場的,女多男少,引致性別差異循環:男仔逃避長篇大論的國民教育活動,由女生頂上;由女孩子主導的教育內容和表達手法,使百厭仔更加抗拒。為了避開意見衝突,營造和諧歸心場面,討論要點到即止,吃喝玩樂悉隨尊便,結果又趕走了一批想認真探究嚴肅反思的女同學。

甚麼網就網出甚麼魚,如果控制不周,廉價的遊學團容易造成物以類聚的局面,以人際關係、團體歸屬感變成核心價值,放輕反思,更遑論辯証真理。很容易把國民身份約化成為空泛的集體激情,以排他、忠誠、犧牲為榮。阿伯、憤中、憤青都是從這條路走過來的。

民族感情的細緻經營

雖然教統局首席助理秘書長陳嘉琪最近很努力地講解國情教育對通識科的貢獻,不過,現階段一般學校和家長仍然隔岸觀望,教師的主動性還是很重要。我最近就安排了一次國情教育分享會,以旅遊樂趣、環保、親子、衣食文化做饀,關懷四川災情作結。後來從錄影中看到中三男生、理科老師也有發自內心的感觸,肯嘗試是會有出路的。在資訊爆炸的年頭,我們看到所謂「冷血」的網絡少年,很希望做點事,好讓他們學習關懷,同胞物與;另一方面也遇到熱血青年,更希望他們能心平氣和、學習尊重包容。這樣,國、家和人才有攜手並進的默契。有人民的國才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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