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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奔》觀後感

《夜奔》觀後感

觀看進念二十面體的實驗劇從來都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必須時刻保持頭腦清醒,絕不能抱著消遣的心態去欣賞他們的節目,因為他們的節目中永遠都包含大量的訊息,不停強迫觀眾思考每一個細節背後的意思。沒有此覺悟的話,大抵都會忍受不了或呼呼入睡。

正如進念的最新演出,由榮念曾執導的崑劇《夜奔》便是一例。雖說是高難度傳統崑劇《夜奔》,但只要多加思考和想像,實在不難發現那其實只是一個榥子,榮念曾的真正目的,是在借經典劇目之名,實驗崑劇為實,以及在探究身份的問題。

實驗崑劇,為崑劇找新出路

在一般情況下,崑劇表演都是由化了妝,穿上華麗戲服的演員,在樂師的伴奏下在台上唱、做、唸、打。但在榮念曾的執導下,那些固有形式被化整為零,被重整,被添加,甚至被拼棄。如像第一幕,年輕演員楊陽在擺放一桌和兩椅—一個崑劇中經常使用的舞台佈置,並在調教椅子的方向,找尋最合適的角度。然後他閉上雙目,一邊走位一邊做起動作起來,思考著自己所做的一切,這分明是在表演「排戲」,加上後面的文字介紹,讓這段「正式表演前的表演」的用意不說自明。榮念曾很明顯是有意將這段平日觀眾不會看到的情節呈現出現,令整個崑劇表演顯得更為完整。

真正《夜奔》的戲份都交給柯軍負責,和傳統演出不同的是,他的表演被簡約化了,再沒有華麗的戲服,沒有化妝,只有樸素的灰色長袍,連音樂都被刪去,大部份時候都是在清唱。這種做法無疑是為崑劇表演去蕪存菁,把多餘的修飾除去,把崑劇還原基本,讓精華留下給觀眾欣賞。

此外,榮念曾也嘗試為傳統表演加入現代的元素,除了利用錄像顯示一條又一條的問題,強迫觀眾思考崑劇的根本外,較有意思的是讓楊陽穿起西裝表演。榮念曾特意安排楊陽在「排戲」時穿起日常練功時的衣著做動作,對照後來穿起西裝,並重複相似的動作如自縛雙手,把傳統的技巧放置在現代之中,用新的形式表演出來,為崑劇注入新的可能,把它延續下去。

就算是擔當配角角色的配樂,榮念曾也不放過實驗的機會。他選擇用一張桌子代替傳統的鼓,用較幼的鼓棍敲打,更在最後一幕安排一段solo,把配角轉換為主角。不過用這種方法敲擊,音色顯得比較單薄,在快速敲打的時候還算有氣勢,但在慢打的時候便很容易發覺聲音有欠深度。

舞台是改變身份的地方

舞台是演員演戲的地方,只要是在舞台上,身份順利成章是可以多變的。榮氏把握這個特點,借機大玩身份轉換遊戲,他這個意圖早在節目的宣傳句子表露出來:「怎會有如此決絕的晚上 怎會有如此決絕的下場」,決絕是因為林沖下定決心改變身份,由官變寇。楊陽初出場的時候,無論衣著還是動作反映出他的身份是一個檢場,後來他張開雙眼,脫下長袍,回復武生的身份,此刻播出一段古鍵琴音樂,表明已經進入另一個層次。然而,楊陽的雙手一直被紅腰帶縛著,寓意身份成為他的縛束,令他失去自由。最後他幾經辛苦把紅腰帶除下,背景音樂也轉成由假音男高音唱出的歌詠,但楊陽不見得得到解放,臉上仍露出痛苦狀,而紅腰帶在留在舞台上。

穿上西裝的楊陽,身份再轉變成現代的演員,不過更堪玩味的是,在中國家書一幕中,楊陽半裸上場,說明他解開所有加諸身上的其他身份,他再不是林沖、不是檢場、不是武生,只是楊陽自己,他在台上只是在表演自己而己。同一時間出現的柯軍在楊陽後面觀察他,是師父看著徒弟的成長,也隱含代代相傳,令崑劇得以繼承。

楊立德這個檢場是一個特殊的人物,從行為上分析,他和演員一樣,是表演的一部份,但他大部份時間也和觀眾一樣,只是在旁觀表演,因此檢場的身份其實是介乎演員和觀眾之間,是複雜的,是混淆的,因此他會有「我是林沖」、「我不是林沖」的自我身份疑問。

不過最重要的是榮氏為何要在作品中強調身份的轉移?答案大概能在網上的內容介紹中找到,就是在示範崑劇如何走過六百年的歲月。當中的關鍵是不同的參與者,包括劇作家、導演、演員、觀眾、檢場(幕後人員)的身份不停在變更,每一個變化,同時為崑劇提供新的變化、新的可能,如像榮念曾的《夜奔》是李開先的《夜奔》的一種改變;楊陽演的林沖可以是柯軍演的林沖的一種變化;現代觀眾對此劇的感受當然有別於六百年的觀眾。換句話說,雖然崑劇只是一種誕生於明朝的傳統藝術,但卻因人的身份變化,令它能被「閱讀再閱讀,演譯再演譯」,成為它能夠繼續流傳下去的契機。

(照片擷取自進念二十面體facebook相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