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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流不息——記韓國工運女性來港交流之一

川流不息——記韓國工運女性來港交流之一 川流不息——記韓國工運女性來港交流之一

李喆順(左二)、尹惠蓮(左三)、朴勝姫(左四)、作者朴敏那(左五)

韓國女工——無畏的先行者

零五年香港的世貿會議,讓很多人認識了在韓劇以外的另一個韓國、另一批韓國人。無論是三跪一叩的莊嚴、隊伍行進的紀律、還是納喊發言的熱情,都在在讓人見識到韓國社會運動的戰鬥性、團結性與力量。

卻很少人知道,韓國女工一路以來的奮鬥與抗爭,正是今日韓國公民社會與民主運動的重要基石。韓國在六十至八十年代間,是軍人當政時期。六一年,朴正熙發動軍事政變,推翻韓國第二共和,並大力打壓早前發展出來的民間團體與活動。在這段時期,韓國的女性工人(當中亦有有志連合工人抗爭、畢業後投身工廠的大學生),就成了一支重要的民間鬥爭力量。

自六、七十年代開始,韓國的勞動女性,縱使面對嚴苛的新勞動法規、由政府操控的黃色工會(韓國勞總)、當局對罷工的禁止,更無論個別女工面對的生活壓力、老闆打壓(如聯合以黑名單對付「不聽話」的女工)、廠房內的男權專制文化,仍不屈不撓、堅持鬥爭。她們由最初零聲的個別廠房鬥爭,到慢慢組織起來、成為獨立工會的核心力量,既啟發韓國八十年代另一波工運(男性為主的重工業工運)的發展,亦與進步教會、學生團體、民主反對力量連結,最終為韓國勞動者生活水平的改善、民主的建設與公民社會的發展,以無畏的先行者身份,立下了歷史性的貢獻。

《鐵絲網上的薔薇——八位韓國工運婦女的故事》一書紀錄的,正是在這一段女工奮鬥史裡,其中八位工運女性的個人經歷。往事不足為外人道:於工會辦公室內遭人潑糞、在政府追捕下四處藏匿、被捕入獄、往他國絕食抗爭、甚至身邊戰友在抗爭中犧牲……韓國的獨立工人運動,最初就是由他們這樣熬過去、熬出來的。該書的中譯本,已於日前由從事內地民工教育工作的團體「勞動力」、及本地團體「基層大學」合譯出版;八位女性的詳細鬥爭經歷與心路歷程,自然需由讀者親自細味。

配合本書中譯本發行,兩個合譯團體,於三月尾邀請了書中的其中三位故事主人翁——尹惠蓮、朴性姬、李喆順,及作者朴敏那來港分享,先後於序言書室、城大等地,舉辦了三節分享會、討論會,談論韓國女性工運的發展、交流港韓兩地的工運組織經驗等。因三節討論內容頗為龐雜,本文將集中紀錄一個和香港密切相關的問題 ——關於經濟轉型下,女工零散化的討論。

當年開工過度,今日開工不足

當年韓國工人生活如何艱難,對韓國工運有所認識或翻開過本書的朋友,一定有所知悉:每周在擠迫、環境惡劣的工廠工作50小時以上,因工資不足維生而被迫競相爭取加班,長時間工作加上危險的工作場所,更令韓國在70年代末的工傷事故率高達日本的15倍,死亡人數每年逾千。

時至今日,如此光境或已不復再,工人卻陷入另一泥淖,一個不少香港打工仔也身陷其中的泥淖——工作彈散化、兼職化,工作缺乏保障,生活朝不保夕。李喆順指,和香港不少女性因經濟轉型、工業北移,而由工廠工被迫轉變成低收入零散工(如清潔工、家務助理)一樣,韓國工業也面對同樣的轉型、同樣的問題。一方面既有80年代中的工業轉型,製衣、電子零件工業為汽車製造等重工業取代,令原由女性擔任的職位大減;另一方面的相關演變,則是韓國及國際資本往中國、斯里蘭卡、印尼等地的外移,尋求更廉價的勞動力。及後97年以及近年的金融風暴,更令女工的情況雪上加霜。她指,現時韓國有高達7成的女性,是從事非正規就業或兼職工作的(如從事各種照料工作的女性、高爾夫球僮等;甚至不少教育從業員,亦是以非正規形式工作)。

女工組織,如何化零為整?

她指,99年成立的韓國女性工會(Korean Women's Trade Union, KWTU),其成立原因之一,就是針對女性零散工權利得不到保障的問題;當時甚至還沒有正式的團體,去專注這個項目。不過路途上,有著重重難關需要克服:除了勞動市場狀況、就業形態本身就不利於工會傳統的組織方法外,她們甚至連工人的身份,也得不到韓工勞工法例的承認,得不到相應的勞工及社會保障,令組織鬥爭的本錢更為削弱。此外,與工作零散化相應,工廠或僱主規模亦大大縮少,不少僱員甚至是一人班,這對工會組織和工人參與均有影響。僱主方面,為降低工資成本,亦不單以零散方式聘請新僱員,更傾向解僱資深員工,另請零散工,令問題更為嚴重。即使韓國兩大工會組織,也因各種主觀及客觀原因,實質上忽視了女性零散工的獨特處境及需要,令女性勞工組織的工作更形吃重。

就一些女性勞動者組織本身而言,韓國朋友表示,面對新的狀況,她們一方面是繼續傳統的工會工作,另一方面也不能就這麼用回70年代的策略。一些「傳統」(軍人獨裁時期)以外的手法,諸如在罷工以外進行遊說工作,爭取一些全國性的社會及勞工保障(如最低工資的調整,就很影響家務助理的收入,她們每年都會爭取),還有以社會調查、向工人提供咨詢等形式聯絡組織工友、喚起關注,以及和政府部門談判(如和教育局交涉改善教育界零散工狀況)等,都是些一直在進行的工作。從這些方向入手,她們已慢慢解決了不少周邊問題。

韓國的合作社、社區自助運動與社區經濟

除這些組織本身的常務工作外,她們亦有另外的一些計劃,去應付當前的局面。無獨有偶,港韓兩地不僅面對類似困難,連勞工組織的想法也十分相似:組織合作社、以社區為基礎組織工人、以及推廣社區經濟。

先談第一點。和香港一樣,在韓國,有不少女性正從事家務助理的工作。李喆順工作的韓國女性勞動者聯會(Korean Women Workers Associations United, KWWAU),就組織起一個家務工合作社,社員民主合作經營之餘,亦推動社會及法例對家務工的正式地位的承認(如將家務工稱為「家務經理」,這個合作社也稱為「家務經理協會」),以改善其權利。這個合作社,每一個女性也可參與,而且規定了一定比例的成員是貧窮女性或為貧窮女性提供服務。在社會參與方面,雖然合作社與傳統工會組織是互不從屬,但亦有部份社員會自發個別參與別的勞工鬥爭。此外她們亦有一些回饋社會的規定,如向工會及其他國家的運動捐獻部份盈利等。現時,合作社現有 600名成員,而且還在進一步發展。

另外,一些社區性的自立支援中心,則是針對失業或生活於貧窮線以下的女性,為她們提供培訓,協助就業(這有點像香港的再培訓中心)。難題卻在於在韓國,35、40歲的女性也被僱主認為太老,實在較難找到工作。尹惠蓮說,這些自立支援工作,因受政府資助,也受到一些批評,被認為是一些半保守的運動。不過她想,雖然這不像傳統的勞工運動,但透過取得政府的財政支持,她們就可以組織及協助諸如老人、殘疾人士、失業者等等的人。

社區經濟方面,則有一些社區分享運動,以二手買賣、以物易物、另類貨幣、勞動交換等多種形式進行。李喆順分享說,這些分享運動在全國都有出現,部份社區甚至有自己的貨幣;這個運動也不止是物資的交換,同時亦是一些創建另類關係及生活方式、建構社區共同性、以自身力量回應社會轉變的一些嘗試。

小結

文流會途中,曾有韓國朋友笑著插嘴:「雖然我們說的好像都十分灰暗,但其實運動是有希望的!」引得兩地的運動參與者,都發出會心的笑聲。問題多,力量弱,大概是歷史上任一時期有志社會改革人士的共同處境。在全球化下,兩地女工的處境均十分艱難,可喜的是數十年過去,港韓的一批工運女性,仍是作為勞動者的同伴(或一份子)、公民社會的中流砥柱而繼續奮鬥,而且始終精神壯健。

勞動者終要自主,山川悠遠,這天卻總會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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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延閱讀:
韓國工人階級的成長與抗爭簡史(夏楚)
Korean Trade Unions and Organization of Korean Women Workers(Jeong Moon J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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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絲網上的薔薇》中譯本已於本港出版,由進一步發行(網址:http://www.stepforwardmultimedia.com/ 電話:2555 63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