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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超雄:堡壘式院舍 OUT 「拿殊」共融社區 IN

《星島日報》一家之言 2010年8月11日
張超雄 「正言匯社」社長/香港理工大學應用社會科學系講師

要鑑定一個社會的文明水平,可看看她如何對待最弱勢的群體。作為一個殘疾女兒的父親,我深深感受到電影《海洋天堂》中李連杰飾演的王心為自閉症兒子找尋安身之所的痛苦。電影從身患絕症的王心所面對的困難,側面反映國內復康服務的貧乏。無論父母多麼疼愛孩子、多麼有能力去養育他們,始終要面對當自己離世之後,誰去照顧殘疾孩子的問題。中國在經濟上崛起了,但文明水平能跟得上嗎?

香港的經濟水平早已擠身國際最發達地區之列,但我們如何處理殘疾孩子的長期住宿需要呢?根據社署資料,肢體殘疾院舍的一般輪候期是10年,嚴重弱智人士院舍的輪候期更達11年。回歸以來,殘疾人士的住宿及社區服務輪候期越來越長,不但數量不足,質素及設計都非常落後。過去十多年來落成的住宿設施,都是大型及獨立整楝式為主、宿位動不動超過100名的堡壘式建築,根本談不上社區融合。此種設計背後的主導思想,明顯就是經濟效益。

筆者趁今年暑期沒課,一家人到加拿大探親渡假,遇上一位香港社工友人,她剛巧在加國一個專門提供長期住宿服務予智障人士的機構當義工,我便順道探訪了這個叫「拿殊」(L’Arche)的機構。「拿殊」將宿舍叫作社區、智障院友叫作核心成員,其特色是要讓智障人士過「人」的生活。他們將工作人員叫作助理,當中不少其實是義工。在那裡當過義工的,都有很大得著。在這裡,人與人的關係至為重要,有人稱「拿殊」為心的大學,可能就是這些原因,吸引了我這位朋友千里迢迢來當義工。

我探訪的「拿殊」社區有8個家,每個家照顧6至8位智障或殘疾人士。這些家都設於一般社區裡,外表看來與一般家庭無異。我在其中一家探訪,與核心成員和助理共進晚餐。這個家座落在當地(列治文山)一個寧靜舒適的中產社區,有前後花園和車房,房屋表面並無任何顯示此為殘疾人士院舍標示。一進門,就有一種家的溫暖感覺。正門竟然沒有上鎖,未進門已聞到晚餐香味。廳堂有一座直立式鋼琴和傳統的沙發,牆上掛了家庭照,露台放置燒烤爐,後園傳來草香。廚房側的飯桌是今天的晚餐,幾個人圍着桌子談笑,是一個典型北美家庭的景象。一時間,我分辨不出誰是工作人員、誰是院友。

原來這裡的工作人員也是院友,因為「拿殊」的特色就是工作人員(不論是義工或職員)必須與殘疾人士同住。他們住的、吃的、用的全部一致,因此工作人員都致力維持這個家的感覺。「拿殊」的創辦人維尼亞(Jean Vanier)認為,每個人都應在社會找到歸屬和自己的位置,發揮所長,即使智障人士也有同等權利。

雖是短短一個晚餐的相聚,我已體會到這裡讓殘疾者活得有尊嚴、有個性、有自我,而非只是無面目的數字。小規模形式的運作,注重關係建立、接納差異、分享、信任、相互成長,都為社區帶來多一點人性。
「拿殊」的經費大部份來自政府。這樣人性化的服務會否太貴太理想了?香港這個低稅率的商業社會能否長期負擔?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政府有超過兩萬億儲備。何況這不一定是錢的問題,而是有沒有心、有沒有這種想像的問題。

「拿殊」的員工告訴我,這裡的工作報酬其實比外面低,但能與核心成員一同成長,他們覺得很充實,不少人一做便超過20年。「拿殊」現已發展至六大洲36個國家,其中不少地區的經濟比香港落後。問題是,我們的文明水平,何時才趕得上經濟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