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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邦大法好

動筆之際,得聞人民力量教主黃毓民宣佈退出人力黨團,人力內鬥第二波正式展開。觀乎這次的蕭黃之爭,其實只是中國政治醬缸的連續劇,新瓶舊酒,了無新意。近來讀到歷史作家唐公德剛的遺作《段祺瑞政權》,裏面分析政客鬥爭之洞見,令人折服:「他們所爭之事,分為數類:一、最普通也是最無聊,蓋為個體之間的意氣之爭;其次為人事之爭;再則是公私利害之爭;最高級的應該是政策之爭,這包括共產黨的所謂路線之爭了。」(見頁二一三至二一四)

這古今中外的政治通病,於蕭黃之爭也沒有例外。個體間之意氣之爭,當然是指黃洋達恃寵生嬌,仗勢凌人,氣得蕭若元呱呱大叫一事了。當日蕭力數黃洋達「罪狀」,蕭經常透露他已「忍了」黃很久。這類意氣之爭,往往無聊瑣碎,但卻是心胸狹窄的政客間水火不容,甚至亡黨滅國的首要原因!

人事之爭,是蕭黃各派之間的人事衝突,於蕭若元反枱期間,兩派不少人物紛紛現身,羅織對方派別的「罪名」,再爆出前綫安排出選九龍東、新界東的人事問題,而這些人事問題當中必然夾雜了的個人私利的計算。黃派主要人物李偉儀公開前綫內部討論新東人選的錄音,暴露人力內部為爭出選的枱底暗自角力。

公利私害計算當然也包括了路線之爭。蕭黃二派的路線分歧,主要為佔領中環運動、真普選聯盟、及陳雲反蝗論三點。黃派指佔領中環主事者為政棍,目的只為撈取政治本錢,反被人譏為「佔領光環」。黃派又反對真普聯跟從《基本法》訂明須有選舉委員會的方案,也有人質疑以黃毓民此等大中華意識深入骨髓的人物,為何突然轉型「本土」。當中分歧有多少是純粹出於公利,又有多少夾雜住個人的私害計算,旁人除了猜度之外,天知地知,就只有主事者他們夜晚躺在床上反問自身時才知道了。

這個古今中外的政爭模式,也不是「醜陋的中國人」專美。唐公便舉了千禧年美國總統大選一例加以說明,戈爾與布殊為佛羅里達幾百票之差而僵持不下,最終竟是由聯邦最高法院一鎚定音,宣佈總得票較少的布殊勝出,這便是法治的終極體現了。法治不一定公平,但法治是能讓雙方都服從的解決方法。否則像是蘇俄孟什維克與布爾什維克之爭,豈容一法官書生定奪。如果在中國,早已是萬千人頭滾滾,在香港,則是單細胞分裂再分裂,無日無之。

筆者能比唐公舉出更貼切的例子。美國的開國元勳,約翰阿當斯(John Adams)及湯馬斯謝斐遜(Thomas Jefferson),兩個古今數一數二之聖賢,也曾因為私怨政事,鬧得個水火不容,何況蕭黃?謝斐遜甚至於競選期間抹黑阿當斯,但最終兩位都能先後擔任總統,聯邦黨沒有因為民主共和黨主張州權而出兵鎮壓,民主共和黨也沒有因為聯邦黨主張中央聯邦權力而叫各州獨立。縱使阿謝二公臨死也不能釋懷,但他們死時已是門羅接任當總統,他們沒有把自己的路線當成唯一真理,對手就是美奸政棍,而是都能虛懷接受遊戲規則,書成《獨立宣言》及《美國憲法》後,就能把之當作聖經般,從一而終。今天美國強大,豈是偶然!

蕭黃二人之爭,與中外的政爭都是大同小異,問題在於人力本身就是一個反民主的獨裁體制,而主事者都不把法治規則當成一回事,往往以超越憲制的行事方式以達一己之圖(詳見於〈人力內鬥〉)。相反,去年年終民主黨領導層改選,劉慧卿擊敗單仲偕後,不少人都期待民主黨分裂,卻未能得償所願。要知道民主不只是等於選舉,而是各方都能尊重選舉結果,否則今天你不滿我當主席而分裂,明天我不滿他當黨魁而退黨,民主運動能壯大嗎?當然,民主黨今天之團結,也是因受重大外患使然,倘使民主黨如昔日般強大,會否有新少壯派出走則未可知也。

蓋蕭黃之爭雖然只是冠冕堂皇的路線之爭為表,內裏只是一場無聊瑣碎的醬缸摔角,但這種路線問題,引發的卻是整個民主運動之撕裂(見拙文〈死司徒勝活毓民:兩條路線的鬥爭〉及〈泛民內鬥二部曲:反蝗與反反蝗〉)。黃毓民及陳雲秉持的新路線本身的內容還是其次,因為各方尊重民主法治下路線之爭可以民主方式裁決,但它們以一種唯我真理,強烈排斥其他路線的姿態出現時,產生對現有事物及路線的極端不滿,情緒壓倒理性,非文明手段的合理化,對同路人行人格謀殺的文化,這種傳染性極高暗層酵素才是把民主運動內耗、分裂,致於死地的致命病菌。

昨日筆者重貼了一年前寫下的〈不要去六四集會〉一文,重申六四之本土性(此本土非陳雲之本土也),以及呼籲讀者出席六四集會,及後看見不少社運人士說悼念六四不一定出席支聯會集會。這點筆者是認同的,但只是想跟那些朋友商榷一下,他們既不滿支聯會活動模式,又有否加入推動鼓勵過支聯會改革活動內容?要知道支聯會早於二十四年的今天,五月二十一日百萬人遊行中成立,經歷過二十餘年,守舊老化實屬常理,但他們的成功卻是在於首個支援六四之組織,二十年來一直讓主流傳媒及市民認識六四,為紀念六四定下楷模。不敢說是全部,但一些反對者難道可以因支聯會的影響下而認識六四、悼念六四,然後又批評支聯會無用而立身出走另起爐灶?畢竟,六月五日世界各地報章報導的,還是維園集會的人數啊!筆者不是怕支聯會受批評,只是怕這變成那種敵民主的致命病菌酵素發揮作用下之助力矣!

黃毓民宣佈退出黨團,或許可視之為黃對蕭派民主中國論之割棄。陳雲城邦論得教主而舊民主論失之,可算得上是此消彼長之勢。此時你不得不發現,這種路線鬥爭對香港民主運動禍害之深,筆者不由得說出一句「城邦大法好」也。不過還是曾與蔣中正鬥得你死我活的李宗仁自嘲得好:「在大家鬥到白熱化的時候,哪還想到什麼國家民族囉。」可憐的是我們還在鬥得個不亦樂乎,死到臨頭而不自知啊!

貝加爾

原文按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