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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晚會不「愛國」了!——支聯會副主席蔡耀昌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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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媒特約報導)支聯會今年的十六字六四主題,首兩句「愛國愛民,香港精神」引起牽然大波,在常委徐漢光與天安門母親丁子霖「爭議」曝光後,支聯會宣佈「調整」主題,只會強調「平反六四,永不放棄」並重做六四背幕。究竟是甚麼原因,支聯會不再以「愛國」為六四主題? 是因為受到本土派的壓力,要把中國的事與香港民主發展分開? 還是只因為丁子霖的意見而匆匆更改主題?支聯會是否沒勇氣面對爭議,不努力去捍衛自己相信的價值?

獨媒訪問支聯會副主席蔡耀昌是在5.26愛國民主大遊行當日,十六字的主題仍在,當日他努力解釋支聯會選用「愛國」作口號的原因。事隔五日,支聯會決定冷處理「愛國」口號,記者致電蔡耀昌訪問,問到是否因為丁子霖才撤回口號?蔡沉默數秒。

且回帶到五月二十六日,看看支聯會當時的看法。

五月二十六日:愛國
進行訪問當日是5.26愛國民主大遊行的日子,口號仍是「愛國愛民」,當時蔡耀昌表示任何批評抹黑都是個人自由,但他不認為社會大眾可以只抽起「愛國」二字,便把「愛國等於愛黨」的邏輯強加於支聯會,「我們的口號有十六個字,卻只有兩個字被集中討論,如果市民清楚支聯會一向以來的工作和宗旨,都會明白我們指的愛國不是指愛政府。如果沒有思考清楚我們的理念而指責的話是無知,但如果思考清楚都繼續指責的話是無恥。」

談到愛國的定義,蔡耀昌強調要分清楚香港和中共兩者的不同定義,「中共定義了『愛國』,我們就不能再說『愛國』;那麼其實中共都有說『民主』的,他們指的民主是『人民民主專政』,他們的民主是由他們當家作主控制人民,若以這邏輯,是否我們都不能再說『民主』呢?」他續說,「即使我們過往廿三年沒有提及愛國,又是否代表我們不愛國呢?如果主題沒有提及民主,那是否代表民主不重要呢?」說到香港精神,蔡耀昌表示「我們不是指香港精神只有愛國愛民,而是指愛國愛民只是其中一種香港精神,別要扭曲為我們的定義是香港精神只有一種。即使自強不息是香港精神,也只是其中一種香港精神。」

五月三十一日:調整
事隔五天,天安門母親丁子霖對已因事件辭職的支聯會常委徐漢光,批評她不了解香港及支聯會的情況,甚至指她患上「斯德哥爾摩症候群」的說話表示十分憤怒,並稱或會影響日後和支聯會合作後,支聯會翌日即發表聲明「調整」主題。反對「愛國」作為口號的聲音,其實存在了已經一段日子,在丁子霖老師表示不認同後卻迅速「調整」主題口號,聲明亦以向丁子霖老師道歉和希望繼續合作為首要段落。這次的「調整」,是因為丁子霖老師的聲音,還是支聯懂得真正自我反省,聆聽大眾不同的聲音呢?

事發後記者再致電訪問蔡耀昌,他表示這次不是「撒回」而是「調整」主題口號,認為引起討論是健康的,爭辯過程大家的思考角度都開闊了,有辯論社會才會進步。他表示支聯會發表聲明的目的,是由於知道大眾對『愛國』二字都有不同見解,包括丁子霖老師的說法,「在『愛國』二字已被中共污染和扭曲的情況下,大眾對愛國二字的理解一定負面的感覺,引來不同的爭論,所以大會宣言仍然會涉及完整十六字的口號,但會『調整』焦點為只有『平反六四,永不放棄』,一直以來的五大綱領和一些涉及普世價值的口號如『支持民主』,『自由萬歲』,希望大家把焦點放回六四背後的精神和意義。」

非純因丁子霖的意見作調整
當問及是否憂慮愛國主題的爭論會影響出席晚會人數,或是其實只因丁子霖老師的反對意見而立即「調整」時,蔡耀昌沈默數秒,表示相信主題不影響出席率;至於會否只因為丁子霖老師的反對意見而作出「調整」時,他表示支聯會其實一直有觀察民間對主題口號的反應和爭論而作出「調整」,「丁子霖老師是表示明白我們主題的原意是好的,但對於愛國二字,無論內地或香港,大家是會有不同見解,我們是會重視丁老師的意見,但並非只因為丁老師的意見而作出調整,支聯會是接收到社會上不同的意見,我們是基於丁老師的意見和社會不同的聲音而內部討論去作出調整。」

問到是否沒預計「愛國」口號會引起社會極大的反應時,蔡耀昌表示認同並表示有改善空間,「我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百分百對的,改善的地方永遠都有。在一定情況下是應該有健康的社會討論,我們是會聆聽不同的社會聲音,更不希望市民對今年六四晚會帶着負面觀感,而希望大家團結聚焦於六四精神。」在首次的訪談中,蔡耀昌表示無論主題或活動,一貫做法先是常委會開會討論,然後會員大會通過,義工並非在決策架構內,只屬協助性質,當然亦沒有諮詢公眾。他承認下年多做預備和討論工作,亦認同做得不夠全面以及有改善的空間,並表示每年六四工作完結都會作出檢討,收集不同的聲音而作出調整。

雖然是次支聯會「調整」或「收回」口號的事件,容或像是鬧劇一場,不過記者在愛國民主大遊行前與蔡耀昌除了談「愛國」口號外,也談到中國與香港民主運動分隔、支聯會「儀式化」以及六四晚會的意義的問題,這些問題並不是「調整」或「收回」口號便可以解決的。

區隔中國內地與香港的民主運動?
部分本土派以族群鬥爭論杯葛今年六四晚會,蔡耀昌不同意有關說法,並表示香港人不能獨善其身,「香港是中國的一部分,香港和中國內地的關係無論在歷史或政治上都無法分割,在考慮香港民主發展時,是要面向中國,同時考慮中國的民主進步。」兩地民主發展的角度而言,他認為,「若說香港要先有民主,中國就有民主,但在香港政治以而言又做到嗎?長遠而言,當中的政治關係其實是要中國先有民主,香港才會有民主。」

蔡耀昌更表示當中國內地仍然是一個專制、政治封閉的地方,香港人有一個角色透過行動說出真相以至聲援內地的民主運動是必要,「內地資訊封鎖,很多內地人是未必知道,而香港的角色就是以制度和見識為內地作一個思想啟蒙作用。如果真是期望中國內地民主進步,教育啟蒙的影響是很重要。」

他更表示世界任何的運動和民主發展都互相影響,根本無法分割族群,「這是一個全球化世界,莫說香港發展對內地發展有沒有影響或內地發展對香港發展有沒有影響,全世界即使一角發生的事都和大家有關。」

「六四同時是香港、中國、世界的事」
有人認為六四是香港的事,有人認為六四只屬中國的事,有人認為六四是世界的事,在蔡耀昌的角度,區分是沒有意思。「若要區分的話,就像麥兜的故事當年嘲笑董建華的說話般『點解只愛香港?點解唔愛九龍?點解唔愛新界?』」他續說六四事件是可以包括在三種講法當中,「第一香港的事,八九年的抗爭至今其實已成為香港的社會運動,香港的集體回憶和傷痛。第二中國的事,中國境內發生的事當然是中國的事,六四是中國歷史重要的一頁,影響着很多中國人。第三世界的事,你會覺得香港人支持昂山素姫是緬甸的事還是香港的事?我會覺得是世界的事,人權民主的保護是全世界的事,六四如是,去年李旺陽如是,難道去年這麼多香港人關注的李旺陽事件只是內地的事?」

蔡耀昌更以普世價值去反駁,六四不但香港和中國內地應關心,全世界亦應關心,「基本上很多的事情都是基於『愛』而進行抗爭,在平反六四中,我們基於愛而關心當時北京狀況;緬甸的民主抗爭,我們都會有一個因素是基於愛而支持他們。我們希望世界各地都有更好的民主制度和人權保護,在同一時空同一地球,其實大家連成一體。」

支聯會「廿四年如一日」的儀式化活動?
有人不參與六四晚會是認為支聯會不思進取,缺乏抗爭性,只懂哭喪和唱K,蔡耀昌反問何謂抗爭性,更表示參與人數已證明一貫的形式有影響力。「難道去尖沙咀鐘樓悼念就是抗爭?難道遊行至中聯辦就是抗爭?在這些地方點蠟燭和在維園點蠟燭其實有甚麼分別呢?說是策略性的問題,要支聯會做得更多,別要流於儀式,陳雲說不應再和平理性非暴力,這會一併影響七一。其實七一都老土的,但問題不在於老土不老土的問題,而在於有沒有力,有沒有意義。我覺得很有力,每年人數已是一個有力的證明。」

他認為和平理性的集會模式既然已吸引一定數目的人參與,已成為香港人重要的傳統,「這已成為一種持續性,何不想想這一種持續性有沒有用呢?又何不先提出建議再批評呢?難道又要為變而變?」蔡耀昌表示有些工作是要持續,堅持和維繫基本的框架是重要的,參與人數可見其作用,「大框架上沒有作出改變是覺得有維持的意義,在公式化上我們亦一直有改變,例如長跑的路程,紀念館亦是上年才有的,只是很不幸地被人說沒有改變。七一遊行亦是年年如是,那麼就要把七一遊行變成七一跳海嗎?」

支聯會和六四晚會不如執左佢?
蔡耀昌強調六四晚會是香港最有歷史性的集會,對香港人的意義和價值並非輕易取代,「沒有價值所以不出席?我可以說支聯會主辦的六四晚會是最有歷史,最長久和一直以來最多人參加的集會,當年香港的抗爭,集會,籌款以至今時今日的發展,這都是香港人的集體回憶,這已經是價值的一種。」

他續說六四晚會是表現出香港人克制的一面和對不同抗爭社會運動都有正面的啟蒙作用,「六四晚會是讓人見證着香港人即使對政權有異見,在大型集會中是可以表現和平理性非暴力的一面,可見香港人質素很高,這對往後大型的社會運動集會都有一個正面的影響。外國記者都說如果在外國發生如此大型的集會,早就發生暴動了。」

蔡耀昌表示集會人數已見證支聯會和六四晚會的存在價值,「在香港的民間抗爭中,雖然二十三年以來的六四晚會有高潮有低潮,但每年一直上升的的參與人數已可見一定的成效,而且支愈來愈多年輕一代的參加者。」他亦認同可以不支持支聯會的情況下參與六四晚會,因為每一個人都是獨立個體,參與六四晚會是可以因為其背後所支持的精神和意義。

記者著蔡耀昌給香港人一個出席六四晚會的理由,他說:「堅持到底,就是勝利」。

後記
蔡耀昌自一九八九年起已以大學生的身份支援六四民運,在訪談中從記者從蔡耀昌的說話內容的先後次序和比例,以及語氣表情,確是能夠感受到亦理解到他對六四的深刻和傷痛的畫面,那種根深的愛國精神記者亦十分明白。正如八九年一件寫有「愛國愛民,香港精神」口號的支援民運T恤,能精確地表達了他們一代的熱情投入和心聲。支聯會做過的很多事情和堅持到底的精神亦令記者欽佩,六四晚會亦是很多年輕人接觸政治的第一步。但在八十後和九十後年輕人中,並不是很多人能夠親身感受那種震撼,能夠感受當年的愛國愛民,香港精神的情懷。反而這一代支持六四的原因已是很強烈地想延續當年的民運精神,並想以當中的精神延伸至本土民主運動,皆因這一代的本地身份認同是比上一代強烈,若希望真正能夠薪火相傳,是不能夠停留在歷史的傷痛畫面中,堅持是重要,但反思和改變亦需要,但願支聯會來年不會再重蹈今年的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