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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上的梅菲定律

我中學時期看到梅菲定律,自此就把它牢記心中。遇到倒楣的事,永遠安慰是梅菲定律作祟。梅菲定律只有簡潔的一條:「凡是可能出錯的事情,一定會出錯。」(Anything that can go wrong will go wrong.),換句話說,「所有的程序都有缺陷」。梅菲定理自古以來即有,如民謠所說,「I never had a slice of bread particularly large and wide that did not fall upon the floor and always on the buttered side.」,中文譯過來即是「麵包落地的時候,永遠是抹牛油的一面着地」,這些倒楣,並不是頭頭碰黑,人生低谷;而是偶有發生,不足為奇。

當你趕時間等的士,不是沒有車就是已上客;你千里紹紹來到馳名的餐廳點招牌菜 ,自己想點的招排菜今天剛好沒有。

你最愛的人,不是你的現在式,而是前度,你面前的那個,是你內心掛念著前度而掙扎着是否應該終結關係的那個。但最可怕的梅菲定律是,你愛的人,她不但不愛你,而且是愛上了你的好朋友。

而你的好朋友,心想自己喜歡的人喜歡自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可是,他從來不知你經常提及追求的那個,正是同一個她。那一晚,你喝了幾杯,吐出了她的英文名,他在暗黑的燈光下,不絕於耳的嘈吵聲中,只可以用眼睛閱讀你的嘴唇,隱約聽見你很辛苦吐出的三個音節,你雖然有點醉,但從他鬼祟的眼神裏,告訴你她不愛你的原因。

過了這晚以後,他不再找你了。他望著以往和你的合照,再拿起手機和那三個音節的女生whatsapp。這刻,他想在聯絡人中找你的名字,打一句「今晚出來飲嗎?」,他剛剛打到那個問號的時候,電話就無故地關了。

你其實早已忘記那一夜,但是你覺得他在逃避你,於是你亦在逃避他。

愛情上的梅菲定律,往往受傷的不只是一個。他倆這段愛情,最後亦無疾而終。他倆分手的原因只是為了瑣事,一件連他都不清楚的事。

你和他和她,都是在可能出錯的事情中出錯,怪不了人,亦怪不了自己。

梅菲定律有點像黑天鵝效應,在發生前,人們都排除沒有可能發生或機會率小的事,而梅菲就主張,只要機率大於零的,就不能夠假設它不會發生。

沒有最差的事,只有更差。

在風險管理來說,梅菲定律的格言叫人不要排除任何可能,可是,在生活,或愛情,是無數可計,怎樣複雜的算式亦不能把愛情量化,那麼,我們應如何看待梅菲定律呢?。

馬克吐溫說過,「悲觀者與樂觀者的區別,是悲觀者掌握的資訊比樂觀者多」,悲觀者掌握事實的全面,而且深知倒霉的事是沒有盡頭。人不可太悲觀。顧慮太多,搞不好隨時得到焦慮症。

既然無數可計,不如學懂豁達。你和他,假若你能接受最糟糕的事,就沒有什麼好怕了。反正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在希臘神話中,阿基里斯的母親是不死的神忒提斯,所以她也希望自己的孩子不死。在阿基里斯出生後,忒提斯捏著他的腳踝將他浸泡在冥河中,傳說浸在冥河能使人刀槍不入,但是由腳踝於一直被忒提斯手握著,沒有浸到冥河,最後,阿基里斯最後被帕里斯的箭射中腳踝,而「阿基里斯之踝」(Achillies tendon)現今指某人或某事物的最大或者唯一弱點。

這個「阿基里斯之踝」,是梅菲定律的始祖,阿基里斯無堅不摧,偏偏敗於命運,世界上沒有人是無敵,命運是所有人的歸宿,西方哲學有宿命論fatalism,。宿命論者相信,生死,貧富,禍福,都是上天安排。

命運中的梅菲定律,有點像天意弄人,有點像莎士比亞仲夏夜之夢的精靈錯點鴦鴛,幸好他們能修補過錯,不致於是生死相隔的奪命刃。假如他們是羅密歐與茱麗葉,就沒有那麼幸運,因為陰差陽錯而共赴黄泉,莎士比亞想告訴讀者,世界是如此的不幸,而這種不幸是建築於一個個命運上的錯誤。

所謂命運上的錯誤,並不是中國人所說的壞命格,而只是單純的一場誤會,就如電視劇中男女主角身處在同一個地方,可是他們並沒有相遇。然而中國人所說的壞命格,應該是更深層次的錯誤的悲劇式。

這又令人想起另一個希臘神話悲劇角色薛西弗斯。

薛西弗斯激怒了天神哈得斯,由於他犯的是輕視與天神間的承諾,所以被判的刑罰亦不是一次過的死刑,而是長久的折磨。薛西弗斯得要不停重覆的推石頭,這個刑罰最大的特點是身心折磨。很多人都只會認為推上去的一刻是最辛苦和無奈,因為當你要花盡一世時間做一件沒有意義的事,那是一種折磨。可是,存在主義的哲學家卡繆(Camus)就認為,真正的折磨是來自把石頭推到上最高點的時候,石頭滾下,你望著那石頭的倒影,和聽著石頭撞到平地的聲音,一切都要重來。向上推的時候,至少可以奢望苦差有終結的一天,但是,滾下的一刻,你的希望像這塊石頭般跌進了低谷。世界上最悲觀的並不是羅密歐與茱麗葉式的不幸,而是你的命運註定了悲劇(fated to tragedy)。

希臘神話充斥著後者,強調人和神都受命運的操控。楊照就說過,這些悲劇所表達的,是人就算無力反抗這些命運,都要盡力接受它。卡繆的〈薛西弗斯的神話〉說過「掙扎著上山的努力已足以充實人們的心靈,人們必須想像薛西弗斯是快樂的」。薛西弗斯是快樂的,更準確的應該是薛西弗斯必須是快樂的,薛西弗斯只有快樂,才可以拒絕天神從他身上拿走他唯一擁有的東西,靈魂。

然而卡繆自己的命運,亦是不平凡的。他本來買了火車的車票,怎料命運把他推上了出版社老闆的轎車,最後遇到意外死亡。而同時間有人因為臨時改變行程,逃過一劫。人好像自由活動,又好像受到命運的控制,變得不自由。

這個悖論(paradox)一直困擾著一群哲學家,薛西弗斯被罰是不自由,但他可以自由地選擇態度,我們沒有被罰,可是我們有自己的崗位和工作,並沒有絕對的自由。我們的自由度不比薛西弗斯的多。存在主義的卡繆就認為人的存在不必受社會的規範,每個人的存在都有自己不可取代的意義。但是,卡繆的人生並不如他所說不受限制,一個人如何自由,亦逃不過命運。
那麼,誰可操控著命運?

梅菲定律是用較為科學的方法,以計算機會率,主張不可忽略機會率小的事情。嚴格來說,它的發生取決於隨機性。但一個人的命運是否由隨機產生,我們可以先看每件事的關連。

凡事皆有因果。薛西弗斯因為沒有履行與天神的承諾,得罪了哈得斯,所以要接受刑罰。有因才有果,每件事並不是獨立發生。所以,薛西弗斯接受刑罰不可說是隨機發生。

因為在出門時聽一個電話而趕不及那班車,避免了意外,趕不及那班車是命運,但是不可以說成「上不到車是隨機的幸運」。上不到那班車的原因是你聽了那個命運安排的電話,而打給你的人可能是你的情人,朋友,或是一個令你煩厭的無聊的電話,這個情人或朋友認識你的一刻,就註定了你將來會逃過這一劫。

認識你的原因有很多,可能因為在同一間公司工作,為甚麼你會到這間公司工作,可能是因為另一個朋友……

如此的邏輯,必定追溯至你出生的那一刻。那麼,你好像由一出世就已經註定往後的事,對嗎?

人並非受制於已成定局的命運,而是編寫自己的命運。每一步人都編寫自己的命運。每一步人都有一定的自由去選擇。比如有朋友推介一份工作,你可以選擇做或不做,而你選擇了做,以致後來認識了出門前打給你的那個同事,你選擇了自己的命運,救了自己一命。

然而,你自己選擇的命運,並不比已成定局的好。

在一個漫天星夜,你躺下來,你和他講今晚是看流星的好機會。你對星星並不熟悉,但你知道流星很罕見,知道在流星來到的時候許下的願望會靈驗的。

你和他在那個不能再遇上的一刻許下了山盟海誓的願望,照小說和電視劇的邏輯,這個願望必然實行。然而,這一晚就算沒有那一場流星雨,你仍會覺得,一生中最愛,最難忘的男人,就是告訴你十二星座的知識的那個讀文科,被你的父母認定沒有將來,規勸你快些斬纜,改而嫁給HKU畢業的金融才俊,在這一刻沒有顧慮太多,你相信,自己的路自己決定。

這一刻的稚氣,並沒有令你成為他的另一半。過了幾個月,現實還是佔領了浪漫。你在情場選擇了在ibank工作前途無可限量的天子驕子,你的父母沒錯,雞髀還是留給的為女兒帶來永恆幸福的人,永恆並不是一場流星雨,而是不論酷熱和寒冷,你都不需要為生活奔波的幸福。

人總愛回望過去,你在青青草地,聽見別人在談論今晚的流星雨,你望一望天,剛剛黑了一半,你想和一個懂得天文的浪漫才子,回呷那一晚的留香。你想回到當時,再做一次選擇,你想再聽多一次那些你的丈夫認為無聊的天文知識,你會揀那個有情趣但不會掙錢,坐在你身旁看星。

可是,當晚承諾已不再。你空洞的呆著,希望流星把你帶到一個很遠的地方,一個沒有雞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