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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怒之下 赤裸抗命——專訪歐陽東

一怒之下 赤裸抗命——專訪歐陽東

(獨媒特約報導)「我在最黑暗的環境裡,閃了一下閃光燈。」上周一(9月1日)全國人大常委會副秘書長李飛到政府總部開記者會,歐陽東在場外脫衣示威,諷刺人大落閘是「赤裸裸的暴政」,即時被警方帶走。當中央正式就政改落閘,真普選再沒有談判空間,香港民主前路似是一片黑暗,作為行為藝術家,歐陽東以作品表達他的憤怒,同時透過創意,在黑暗中為同路人閃出一線希望。

歐陽東正職是民協組織幹事,另一個身份是行為藝術家,從反世貿、保衛天星碼頭、到佔領中環,他一直以行為藝術介入社會運動。近日他多次「出動」,「817反佔中大遊行」他在終點手持「食住先」狗糧,諷刺政改「袋住先」;8月尾佔中民主登高日,他又以寫上「袋住先空氣」的膠袋笠頭行畢全程,表示自己正呼吸「冇自由、焗促的空氣」。

上周一下午李飛到政府總部見記者,場外有撐人大團體集會,長者婦孺載歌載舞,一片和諧,穿上女裝、舉著「人大話我係女人我就係女人」標語的歐陽東除除走近,然後突然脫掉上衣和裙子,在場警員大為緊張,10多人一湧而上包圍歐陽東,把他拘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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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就是機會!拘留期間策劃行動

歐陽東被帶到警署,警方初時未決定控罪,考慮以猥褻暴露身體罪(最高監禁6個月及罰款$1,000元)、在公眾地方行為不檢(最高罰款5000元及監禁12個月)或破壞公眾體統罪(最高監禁7年)控告他,最後決定以最重的破壞公眾體統罪起訴。警員告訴他時語氣輕鬆,指「事情很簡單」,著他快快簽保離開了事,他深覺不妥:「很快可以走得?即是很大件事啦。他們很想我快點走,那我就不走了。」

他決定拒絕保釋,但他不擔心自身安危,反而覺得「危險就是機會」,開始思考如何藉此推進佔中運動。「如果我即刻簽字,可以很快走得,但跟著世界又會繼續運作,好似甚麼都沒有發生。」他想到他是第一個被捕的人,他身兼政黨成員和藝術家兩個身份,是否可以推動政界做點事?又可不可以連結藝術界去行動?說起藝術界,他有點生氣:「藝發局是怎樣選出來的?連一個法定機構去處理藝發局的選舉也沒有,找間外判公司馬虎處理,私商授受,官商勾結,,我哋仲忍到?聽到都火滾,真的不明白為甚麼藝術家不出來做點事!」阿東覺得如果可以使佔中支持者、政治界、藝術界三方面都有行動,即使自己要坐牢,也是值得的。

他又想到絕食也許可以推進事情的發生,計劃找回以前一同為「六四20週年」絕食的嶺南大學同學,配合他在警局內外絕食。

他滿腦子計劃,正打算留在警署開展抗爭,偏偏警方此時不再留難,在零晨2時拍醒他,無條件釋放。歐陽東不得不佩服警方的政治智慧,在無人問津的零晨時份放走他,大事化小,他也只好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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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問警長:解放軍壓境 你會點做?

在拘留室內數個小時,他笑言是很好的調息空間。「這個人是不是神經病的?在這裡打坐?打坐了9個小時?」看守的警員看到歐陽東的舉動,全部嚇呆了。不過他指警員知道他是馮檢基的助理,態度也算是友善。更有一位警長見他打坐,走來跟他談「禪」,又告訴他警方只是公事公辦、沒有辦法。歐陽東也不慍不火,反問警長:「阿Sir,你說你只不過是在工作,但想想解放軍已經派了多少架裝甲車來港?到有一天,中共宣佈香港已經不能管治的時候,法律在那時已經沒有用了,你不能執法的了。到時解放軍的槍口對著一班只不過是想要在自己地方爭取民主的市民,你作為我們的公僕,守護人民的公僕,你會做甚麼?」警長呆了20秒,似是在思考如何回答。歐陽東叫警長不需要答他,只需要回答自己。他希望全港的警務人員,也問問自己這條問題,要怎樣回答。

政治打壓

拘留期間,他仍不知道破壞公眾體統罪是重罪,只是奇怪未聽過這項罪名。被釋放後,他翻查資料,才發現這條法律的案例全部都是偷拍裙底。「為甚麼不是拉旁邊的記者影我裙底?又或是拉班警察揭我裙底?」他認為,警方選擇以最重的控罪拘捕他,完全是政治打壓。

歐陽東坦言事前沒有想過會被捕。在2005年世貿會議示威時,日本行為藝術家荒井真一做過類似的行為藝術,只用一隻公仔匙扣遮掩下體,會場內除了國家領導人,還有來自世界各國的財長,那時警力比今次多10陪,但警方完全沒有干預。2006年,劉山青只穿一條內褲,由金鐘遊行到警察總部報案室抗議警監會洩漏資料,警員亦無要求他穿回衣服。817反佔中遊行時,台灣人「內褲象」僅穿內褲在隊伍旁拍照,也沒受阻撓。歐陽東憤憤不平,因他根本沒有完全裸露:「我前面有『狗兜』,後面有『白皮書』,裡面還有一塊『檔布』遮住,我想問這有甚麼問題?我沒有預料會被拉上警車。當時回想前人抗議的畫面,覺得應該都不會有事,但是事與願違,真是明顯的打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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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民主登高日」歐陽東以「袋住先空氣」膠袋笠頭行山,表示呼吸困難,前景糢糊、十分「濕滯」。

行為藝術介入社會運動

歐陽東本身有學障,語文學習能力較慢,「串英文生字都會倒轉」,學習是靠生活體驗的累積。但正因為沒有語言束縛,他對於藝術概念的轉換比其他人快,試過參加劇場工作坊,其他人想到3、4個概念,他已想出了60幾個,所以他一直以藝術形式表達自己。

他用行為藝術介入社會運動,因為在兵荒馬亂的社運場合,「一個人也可以做,可以很即興,流動性大」。最深刻的一次是反對天星碼頭清拆,歐陽東把自己倒吊,扮成鐘擺擺動,原本打算倒吊59分鐘,表達鐘樓的59年歷史,但到38分鐘時,他已經頭痛得太厲害,沒有辦法再繼續。在場看的人一直在關心他能否支持,歐陽東苦笑說這就是他的藝術目的,要使人反省鐘樓也是有血有肉。

他最佩服內地的行為藝術家,覺得他們是這方面的佼佼者,「曾經有行為藝術家,在一眾高官開會時,當眾脫了褲子痾屎,接著用屎在牆上寫道『你們選擇專政,我選擇食屎』,然後真的把屎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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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817反佔中遊行歐陽東拿著「食住先」狗糧出現。

藝術是黑暗中一閃光芒

今天民主路亮起紅燈,他認為藝術更加重要,「現在是佔中最無助的時候,擁有創意、受過創意訓練的藝術家,是很有條件在這個moment做一些事,讓市民知道如何拿揑現在的政治環境。」藝術可以是「閃光燈」,在黑暗中點起一點光芒,「在所有人都輸、被反佔中聲浪蓋過時,在8月17日反佔中最高潮下,我在終點爆一句『食狗糧啦你!食住先啦!』,藝術就係有這種力量。」最近他多用反諷手法,將一件事情放到最大,「一個歪理去到極端時,人們便會開始反省」。

他指今次赤身示威是因為「太嬲」,根本沒想過旁人目光,事後的確感到有些轉變,「以前樓下的保安有時會和我傾計,最近他們有些避忌,大概在想『這個人是不是有點癲?當街除衫嘅?」

「我冇辦法唔企係佔中一方」

對於佔中,他全力支持,只因運動彰顯平等精神。他由第一次商討日開始參與,坦言是一場「政治騷」,「但美麗之處就係,你只要參與其中,就有一個備受尊重的時間、空間、身份去講你想講嘅嘢,縱然係無聊、戇居、爛,你都有機會發言。見到呢一幕,我已經會心微笑。」他憶述最感動的,是看見備受忽略的殘疾人士可以上台對著3,000人發言,訴說民主和他們的關係,「這是一個好美麗的景象」。「習近平會見咩人吖?就係會用最高規格見大富豪,一齊傾點樣壓住香港人。佔中完全係另一面鏡,將兩個圖畫並列,如此莫大的對比,我冇辦法唔企係佔中的一方。」

用創意抗命

有些人批評佔中三子遲遲不發動佔中,愈退愈後,他反問「真的想佔中就自己做,為甚麼要等人帶領?」。他坐言起行,打算舉辦更多創意行動,讓所有人也能夠輕易參與。諗頭多多的他,即時說出幾個活動:「舉辦運動會,『循序漸進』跑步比賽,跑得最慢的得獎!『民主倒後行』,我不是想阻住你,不過我後面無眼!『願者上釣』釣魚比賽,釣到一條都有獎,獎品是300元假貨。訂數間酒樓食飯,不過2047年才去食,現在『訂住先』。」歐陽東明白行動需要勇氣,但希望更多人可以用創意抗命。

記者:文己翎
編輯:劉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