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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中產」也不怕催淚彈時──一個人類學筆記

文:劉璧嘉
攝:獨媒記者 Gundam Lam

Dom,28歲,法律界人士,港島上班。跟他做訪問的時候,他正一身黑衣準備去佔領旺角。從28號佔中爆發到今天,依然持續參與佔領。

義氣的呼召

「28號下午十二點,我在金鐘公民廣場附近的添美道聲援學生。當時佔中還未開始,學生留守了一夜非常疲累,然後收到消息說梁振英打算要清場。這時場內人很少,我的朋友都走了。很多人都說要走,我也其實打算回家。」

「然後我走的時候,見到這樣一個景象:地上坐著四排中學生,前面是鐵馬,後面是警察。 我突然覺得自己就這樣走了,好像……很沒有義氣。」

「我不是責怪說其他走了的人就是沒有義氣。我會幻想走在前面的人,可能會比較少家庭顧慮,比較瀟灑。如果有家庭,可能又不會敢犧牲太多,因為要顧及家庭。我認為自己對自己的理解不應該擺在別人身上。」

「但我對自己還是有要求的,因為我清楚自己的circumstance(背景),知道可以付出多少少。我是從反高鐵開始去遊行集會的,但一直都只是是參與,就是別人口中那種行完唱完k就走的人……但當時看到那一連串畫面,那些學生,警察,鐵馬。我清楚自己未盡自己100%的力,我覺得可以再勇武一點!」

「我對自己有點要求。我是很強烈的被我的intellectual(知識)背景和value(價值觀)影響的。我不會要求別人好像我那樣,別人未必如此,他們要面對和我不同的circumstance(背景)。但是,我想我知道自己的circumstance(背景),我是可以出多少少力。」

「我在想,其實是不是應該(和學生)一起去擋那些警察。」

「當時其實都幾『淆底』(想臨陣退縮)。很多謠言,先是說有聲波炮,後來說是有橡膠子彈。留在那裏,感覺真的是fear for my life(感到人身安全受威脅)。」

催淚彈的味道

「佔領中另一個momentous(歷史性)的時刻是遇到催淚彈。當時是下午五六點,防暴警察來放催淚彈。我沒有想過會有催淚彈。我發夢都想不到,電影裏的事情會發生在你面前。不過,很好的是大家好像那一刻都突然明白如何合作。我當時和朋友在一起,一爆催淚彈我們就跑。一大群人一直從金鐘跑往灣仔方向。」

「跑到一半,前面灣仔有人跑過來金鐘,說灣仔那邊有警察逼近金鐘,包抄過來。我當時卡在金鐘和灣仔中間的APA(香港演藝學院)。然後我們就決定往回跑。」

「(有沒有怕?)因為有朋友在旁邊,所以不是太怕 ……而且大家(示威者)都好像很知道怎麼做。雖然參與的人很diverse(多元),但當時士氣很高漲,大家都很協力。」

「28那天其實很自發的。(警察把人)從金鐘趕去灣仔,然後金鐘煙霧彈散了大家又跑回去。一晚就不停的走來走去。」
為了什麼要走出來?

「可能和我的upbringing(生長背景)有關。我父母是極度痛恨共產黨的人。他們很intellectual(知性),會看很多書,例如黨史,什麼會議什麼人什麼將軍在什麼戰役做了什麼事情有什麼影響,他們都很清楚。他們說你要讀這些,你才知道如何criticize(批判)中國共產黨。」

「我自己親身的感受也是覺得未回歸前是比較好--但後來讀了很多才知道,原來殖民政府都很醜陋。例如,殖民地統治時,88直選後英國政府說對民主有追求的人民只是少數,就是很醜陋。而且,當時的警察對示威者使用的武力,也不比現在少。所以我是在讀了哲學以後才對殖民政府不再留戀。但是,我還是比較喜歡以前的一些生活,好像比較有人情味,流行文化也比現在好,香港感覺也比現在強勢等等。可能我暗地裏是一個『大中華膠』(熱愛中華文化的人),我渴望實現一個有古風的中國文化社會,會很好。我的文化認同是在中國,所以我不想要英殖,但也不想獨立。」

「我來佔領中環的訴求有三個。第一,是對民主的訴求。我要真正的普選,concrete(具體地)要拉倒人大落閘的決定。第二,是想社會回到一個尊重真相的地方,這些年,越來越多的指鹿為馬。假話當了是常理,要你硬食,要你得過且過。譬如人大一連串的發言,就是literally bullshit(簡直是廢話)。我覺得很噁心。 第三,是希望大家可以透過佔領學會慢一點的生活節奏,這是一個機會去思考社會的步伐和狀態(是不是太快呢?)。」

「我這一次其實還未出盡100%的勇武。那也是因為我有一個很方便的為自己開脫的藉口,就是在不被拘捕的情況,我的職業可以讓我幫助到社會運動──所以我不會想被拘捕,我會企得後排少少。我無法想到什麼時候我才會出盡100%的力,走到最前。可能如一天我發現自己的職業已經沒有用的時候吧。或者,例如,真的出坦克車,那我可能會爆去我的100%。(到時你會去暴動嗎?) 嗯,雖然可能到那一刻我還是會沒膽。但如果到時有暴動,they will have my respect(他們會得到我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