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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人的宿命

香港人的宿命

許仕仁被控罪成前在蘋果日報的訪問中說:「我信宿命,整定的。」

香港人何嘗不是面對龐大的宿命?當中根深蒂固的有兩個,一個叫做資本主義,另一個是中國共產黨。

不止是香港,當下整個世界都被資本主義控制著,而香港處境尤甚。我們沒法擺脫資本主義的第一病徵是置業。「置業則能安居,安居方能樂業」一直是香港人的意識形態。然而,置業是否安居的唯一方法?其實不然,以德國為例,德國政府以租務管制確保年輕人以合適的價錢租房自住,又有政策允許市民以合作社形式建屋,採用民主協商界定物業權益。反觀香港,只有一味呼天搶地式的炒買樓房,現在樓價已經上漲到年輕人沒法負荷的地步,就算想租屋安居,一間劏房也要四五千元租金。然而社會以資本主義的競爭力論述動輒批判新一代:「你不能置業,因為你競爭力不夠。」誠然競爭是資本主義社會的一大特徵,但是這種論述一來是過分演繹,二來當那些論述充斥社會,新一代面臨的未來只會更加困難,因為政府從來沒有以年輕人為本發展當前社會需要的房屋政策。

我曾經在旺角佔領區遇見一位先生,他跟我攀談了許多,他強調地產霸權害苦港人多年,是逼使草根年輕人走出來留守的一大因素。我們以為破除了舊有的宗教意義上的命運,沒想到資本主義已悄悄成為籠罩全世界的第一宿命,如何應對?各個國家的年輕人都有不同法門,不過單就香港以言,資本主義的血液養成了一整個世代以經濟動物自居,奉「搵快錢至上」為神聖教條的香港人,他們目前在社會的影響力殊為龐大,所而年輕人面臨的處境十分艱辛,好比一道新造的牆,想找裂縫鑽破它幾乎沒可能。不少年輕人面對置業的痛苦,當中的悲歡離合不必娓娓道來,情況再惡化下去的話,恐怕資本主義宿命下的房屋魔咒將成一代人的傷痕。

即使言在置業之外,撇掉世代論述,每代香港人從來活在資本主義的空氣中。業主瘋狂加租,連一些連鎖式集團分店也撐不住要結業,遑論獨資小本經營的老店。城市發展搞得一副不容我們喘息的樣子,舊有的一律要換上新造的,好端端的觀塘舊區變成新樓盤的犧牲品;香港的發展主義所到之處,移山填海,連大嶼山也將不能得享清淨。而我們的日常生活,無一不是資本主義的影子反映,廣告之多之繁,可算是商業城市的表率,那些廣告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催眠我們多消費,會消費等於會享受,會生活,向上流動的意思就是不斷賺錢,發達,然後消費享受。簡而言之,就是我們生活在這個城市,大多數人要走的路一早被定調了。如果你想走另一條隊,成為小眾,那要有被欺壓的心理準備。幸好,新一代的年輕人開始比自己的長輩多了一份自覺,如果將來香港能夠再有更多非政府組織和社會企業的發展,當我們能夠自主日常生活的時候,相信資本主義在某些人心中不會再是第一宿命。生活在香港,我們面對資本主義固然逃避不了,但是更重要是我們如何在那種充滿魔咒中的生活中喚醒自覺,保守自我不致淪陷其中,進一步探索另一種可能性,Alternative,要開拓選擇的餘地。

而另一種宿命,是香港人的大不諱:中國共產黨。面對這個政黨,似乎我們不單要被迫服從其思想和指令,更加連選擇的餘地也沒有。一如杜琪峯電影《黑社會》中,那個大陸公安廳長要求古天樂把社團辦事人轉為世襲制,古天樂最後只能頹然坐下接受,廳長說:「謝謝,謝謝合作。」應該如何解讀電影中的政治隱喻?中國的黑社會政治,是不少人的宿命,而對抗宿命的勇士,大多都要萬劫不復,當中多少血色記憶於我是不敢時常記起的,因為那些傷痕即使相隔一個時代,化作幾多文字,讀來也倍感無奈悲哀。

中國的黑社會政治,由國民黨伊始從未間斷,民國時代四大家族控制國家利益,議會宛如無物,被蔣介石把持,以確保四大家族的利益換取其支持統治。中國共產黨也有宣傳普選的「那些年」,那時候的共產黨曾經呼籲抗戰後實現多黨輪替,建設民主,最後也不是因為意識形態相差極遠而內戰,就像黑社會選辦事人般,總有誰不服誰當選,然後繼續明爭暗鬥。

中國共產黨作為宿命,自從八十年代已經籠罩香港人,當時都是一些很具體化的恐懼,以解放軍為恐懼想像的載體,擔心解放軍一旦下來就會大開殺戒,令香港步入白色恐怖,專制統治之中。為什麼中共沒有那樣做呢?除了一國兩制的落實外,更重要的是那句公安廳長的說話「謝謝合作」,意味深長啊,中共面對香港的取態是──你不搞對抗,我不會消滅你,你想要甚麼都行,我給了你,你才能要。黑社會中,古天樂在社團的血腥爭鬥裡無所畏懼,儼如教父上身;可是回到大陸面對那個公安廳長,只得無奈服從一途,古天樂不是沒有嘗試過,他打了那公安幾拳,那公安卻木無表情,也不叫痛,這不是隱喻中共的強大嗎是甚麼?

問題似乎更加嚴重了,首先我們知道資本主義可以是一種宿命,而中共也是一種宿命,而現在香港面臨的宿命只有一種──共產資本二合一,那是更加可怕的,面對紅色資本的入侵,種種中港融合導致劣幣驅逐良幣的現象,我們可以如何自處?一個會玩資本主義手段的黑社會政體,事實擺在眼前,我們是否要被逼服從它的所有指令?為了生存?為了不被毀滅?

誠如之前所言,對抗宿命的唯有醒覺自己有選擇的餘地,然後積極開拓之,目前我們面對的敵人是前所未見的怪胎──政制上極端保守,經濟上相對開放,很多抗爭手段未必如歷史告訴我們般有效,然而,假使真的有宿命的話,那請起而抗之吧。因為我知道歷史也賦予了人類一種宿命。

不服從宿命而反抗宿命,也是我們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