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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嬌女人最好命》:彭浩翔「媚共」之作(文:庸生)

《撒嬌女人最好命》:彭浩翔「媚共」之作(文:庸生)

筆名:庸生

庸生影評網:https://www.facebook.com/hkfilmcritic

「媚共」並非由於彭浩翔拍攝內地電影《撒嬌女人最好命》,以內地作故事背景或以內地演員擔任主角,而是由於電影暗藏了這訊息,並從這影片高舉中港合作融和的旗幟。這篇影評不會批判彭導早年高舉且消費「本土」一詞、與今天不相符的政治立場(因為他不是政客),筆者會政治中立地借這部近年算成功的喜劇分析彭導的電影技法,並解構彭導當中暗藏的訊息。

不存在的電影劇本 面譜化的角色

嚴格來說《撒嬌女人最好命》並不存在「劇本」,而只是由一個老掉了牙的故事,加上連串的笑位充斥而成的「電影」。

故事是不知在偶像劇或愛情電影選用過多少次的劇情,基本上幾句便可說完,主要是以女配角們不斷的撒嬌及兩個女角爭奪黃曉明的鬥法過程中加插笑料以支撐整部戲。

與彭導過往的作品一樣,觀眾很難從電影中找到一個有血有肉的「人物」,大部份角色均極之「面譜化」。主角周迅是典型以兄弟的身份在愛人身旁苦等的男仔頭角色,短髮、粗聲粗氣、不懂溫柔等均是「例牌」的形象。與周迅「配合」,主角黃曉明是不懂身邊女性心意的典型,只有尾段一場父子戲交代其較「非典型」的出身,卻過份依靠兩人「說出口告訴觀眾」的「非電影語言」。善於撒嬌和攻心計的台妹,在每次出場均誇張地表現上述兩個特質,十足TVB劇集的角色。周迅一眾花枝招展的朋友,每次出現、每句說話均表現典型姣女的形象。這種「面譜化」、只著重突顯角色特性的設計會容易令觀眾產生深刻印象,觀眾亦能輕易地以一兩個字描述角色,但不立體、不真實的「人物」略嫌浮誇造作,可能有觀眾認為作為喜劇可能問題不大,但作為電影便絕對不可接受。

角色的對白亦欠「人性」,不能準確地表現他們的性格,如以「轟炸式」的撒嬌去表現女配角們的性格是愛撒嬌,以粗聲粗氣的語氣去表現周迅的性格是較男性化和不解溫柔,實在難免令筆者想到彭導對人的觀察不夠深入。角色說的對白,除了用以交代劇情外,一共分兩大類: (1)令人印象深刻的笑話、(2)對故事訊息作出的比喻,而當中第一類佔最大部份,前文已說過彭導善於以笑話支撐整部戲,但問題是戲中每一個角色都「熱愛」說「彭浩翔式笑話」,角色們通通淪為導演向觀眾說笑話的代言機器,令「面譜化」的角色的微弱真實感更所餘無幾。

彭浩翔的創意和喜感

以一部電影以說,本片絕對不合格,但在此也得強調筆者喜歡看喜劇,對喜劇的要求亦不高,只要能讓我笑便已收貨,所以這部喜劇是合格有餘。事實上,近年香港導演拍攝的喜劇亦只有彭導執導和編寫的電影可令筆者發笑,彭導的喜劇作品的確頗抵死、頗「周星馳」。筒中原因是彭導寫的笑話的確有創意,營造的笑位的確有喜感。如果彭浩翔單純是一個笑話寫手,其水準絕對比起作為電影編劇的他更高。

除了「笑話」外,彭導設計的「笑位」大部份是來自港式喜劇、翻炒過無數次的「橋」,但「橋唔怕舊最緊要受」,彭浩翔電影的分鏡和剪接,成功建立喜劇的節奏,令不少場面的氣氛充滿喜感,表表者是早年《低俗喜劇》的「廣西飯局」,今次「吃兔肉」和「偷橙」情節亦成功令不算創新的笑位變得具趣味。

論笑位,筆者只是略嫌電影充斥太多不必要的黃色笑話,如「拿取下身的硬物」、「男人硬塞東西進女性口裡」、「nice pussy」等(難以盡錄...),首先筆者認為這些笑話過於嘩眾取寵(當然這是彭導的強項),而最重要的是以彭浩翔的喜感根本無需靠這些「王晶式」的所謂笑位去「逼人發笑」(當然,彭導的黃色笑話比王晶系列的來得惹笑得多),這種笑話反而會降低這部原本已經頗有趣的喜劇的水準。

成功導演的天資,淺談香港電影導演與演員

筆者認為,有兩個條件能夠判斷一個導演能否拍出好電影,這兩個條件是不能學習、某程度是天資、是天生的觸覺(當然觸覺也可以培養,但能否培養得到亦要看天份),這兩個條件是「懂得聽音樂」和「懂得看人」(當然鏡頭和剪接的觸覺也是主要條件,但這兩者較能被理論化去讓人讚研),懂得運用音樂和懂得看出演員的演出是否做對了戲,簡單來說是看該導演「對耳同眼得唔得」。即使實驗性多強的歐洲藝術電影,你也很難找到一些音樂運用和演員演出水準低劣的作品(雖然很多藝術電影沒有配樂,但從導演們運用日常生活上的聲音,反而更能展現他們極佳的觸覺)、美國有為數不少的導演同時擁有能超卓地駕御這兩項條件的能力,表表者是馬田史高西斯、電影質素極高的日本,在演員方面的觸覺較音樂的觸覺遜色。至於香港電影的配樂運用水準嚴重惡劣,其中近年的林超賢系列電影、陳木勝系列電影和《寒戰》等大片的轟炸式「壓場」音樂是表表者,硬將「氣氛」塞進戲院內,不能有效控制節奏之餘反而顯示導演講故事能力的疲乏,只有少數香港導演如杜琪峰般在駕御音樂上的能力有國際水平,王家衛更加是配樂運用的大師。

演員方面,香港的情況較特殊,由於有一眾如梁朝偉、張國榮、梁家輝、黃秋生、吳鎮宇、任達華和周星馳等國際水平的演員,所以較難從演員的表現去區分該導演是否有「看演員的觸覺」。但觀眾也不發現,在王家衛的電影中某些演技平庸的演員亦有相當可觀的表現,金城武是表表者,《重慶森林》成功激發渾身表演細胞的王菲更加是王導的得意之作;杜琪峰的電影中,要找到一個演得差的演員極之困難,《鎗火》中有六位主要演員(包括任達華)同時發揮優秀表現,是極難得的「演技展覽」;許鞍華擅張拍攝歐洲式的寫實電影,在這類電影的演員要駕御閒話家常的寫實對白,難度比說一些港產片「金句」高得多,許鞍鏡頭下的演員往往做得到(除了《桃姐》的劉德華顯著地差勁外...),《天水圍的日與夜》是最顯著的例子。以上三位導演均是具超凡觸覺的天才(三人身處在香港影壇更特別顯得超凡)。

觸覺敏銳的彭浩翔

具創意的笑話和充滿喜感的笑位,其實並不足以彌補「空洞」的劇本和人物所帶來的致命傷害,要令觀眾發笑,「人」是最基本亦是最重要的元素。筆者去年發表的評論中儘管狠批《香港仔》,但亦不得不讚在彭導的鏡頭下,演員常會有以往從未到達過的水平。彭導正正是如前文所提及的三位大師般,是觸覺敏銳的導演(當然觸覺的敏銳度仍與三人有頗大的差距)。

再重申一次,作為電影,彭導的(大部份)作品是不合格的,敏銳的觸覺只是代表他是具備潛質的導演。

周迅與一眾女配角們「八婆式」的吵吵鬧鬧原是頗「典型」的場景,但角色們的交流相當寫實,演員之間的互動很自然,令這幾場群戲變得相當真實,真實才能令觀眾薈心微笑(在彭導的不少前作亦有很多優秀的群戲處理)。黃曉明的角色如同余文樂飾演的志明(表現當然是高下立見),簡單來說,黃曉明在本片的表現與近期上映的《太平輪》中的「張智霖式」演出相比下,你會驚訝原來一個演員的演出水平在不同導演手中可以有如此大的落差。周迅是極之理想的選角,令這個「面譜化」的角色變得有點說服力。隋棠的表現更加是令筆者眼前一亮,原先演一個極「面譜化」的角色是無難度可言,但在一場戲中,周迅欲破壞她與黃曉明的二人世界,提議出三人環島遊的建議時,她收放自如的訝異、不溫不火的虛偽,實在令人難以想象她在台灣只是個偶像劇演員。正正因為在彭導的電影,演員們常有不俗的發揮,因此電影中的笑位往往頗「生鬼」。

彭導的音樂品味亦是相當不錯的,他選用的音樂全部也有水準,只是在運用方面還不夠成熟,有時為掩飾浮誇的劇情而使用的配樂略嫌太多,但有時亦能準確地與人物的情緒相配合。簡單來說,以香港導演的整體水平來說,有選用動聽音樂的觸覺已經是「才華橫溢」。

「捨台取共」、放棄本土的媚共宣言

與《低俗喜劇》的意識相近,本片亦有不少諷刺內地人不文明行為的劇情,最大分別是這部是內地電影,所以彭導轉以「暗串」的形式處理。如將焦點放在取笑台妹裝可愛以轉移視線,實質展示內地人吃兔肉的殘忍,與《低俗喜劇》的「龍虎鳳」實是如出一徹;以周迅選錯對象的情節作主題,順道取笑內地人在街上拉屎的行為;以一班矯柔造作的女性表現內地(或上海)女人愛面子、好勝、愛與別人搶東西、為求達到目標不擇手段等性格。

諷刺內地人的同時,值得留意電影的劇情刻意安排內地主角周迅的敵人為台灣人,假如此片是「純粹」講爭奪情人的話,根本沒有必要有這個台灣人的安排。在這個刻意的安排,以內地人作主角的角度出發,面對這位來自片中唯一的台灣角色,是一個虛偽的台妹、一個大醜角。台灣人說話語氣較矯柔,但並不一定是造作,當然亦不排除有這種人存在,但大家知道台灣人的文化不論男女也是習慣矯柔,本片指台灣人虛偽實是不公的指控,客觀事實是彭導在此片的而且確抺黑了台灣人。影片的happy ending更加是從男主角「放棄並離開台灣」而成,實有刻意醜化和抺黑台灣人、甚至討好內地觀眾之嫌。

主角在不吸引的內地人和表面糖衣的台灣人之間作取捨,最後選了內地人,「捨台取共」的訊息呼之欲出。問題是,彭導這個「捨台取共」的訊息是對誰說呢?我們從影片可看到這個訊息是希望在男主角黃曉明身上體現,那黃曉明的角色又代表什麼?這個問題值得深思。

電影尾段相當突兀地加插了一節全片均沒有提及過,有關黃曉明出身的情節。黃曉明回到家,與父親吃飯,觀眾從父親口中得知原來黃曉明從小無母、來自單親家庭。「單親」的設定是以往的香港電影常用、象徵香港殖民地的身份,再加上彭導本人是香港人,因此大有理由相信黃曉明是象徵香港。更重要的是,父親提及單親的他欠安全感、自卑,不敢與別人發展愛情,這就是黃曉明沒有與「守護在身邊」的周迅發展,要面對著「糖衣包裝」的台妹才肯就範的原因。

象徵香港的黃曉明、不懂撒嬌卻一直「守護在身邊」的內地女人周迅、善於撒嬌且初初接觸時非常吸引、來自台灣的「糖衣毒藥」。來自內地的周迅一直學不會「撒嬌」,其後黃曉明與台妹分手時說初初接觸愛「撒嬌」的她很吸引,但認識時間長了便吃不消,「撒嬌」一詞吸引人、但看清楚便知道是這詞語是糖衣包裝的毒藥,這個「中國學不會、台灣卻擅長」的「撒嬌」代表什麼?彭導指出香港不應追隨撒嬌的台灣而應該回到一直在身邊的中國的懷抱......

從以上的分析加上彭導以往的作品均愛談政治,筆者膽敢推斷,「撒嬌」象徵的是「民主」,而彭導正在這部電影宣揚一個相當「大膽」的立場。

自己電影自己救

可能大家會認為筆者想太多,但「捨台取共」是這部影片無容置疑的訊息,只是未必屬政治層面的訊息,而是有關他在電影工業上的取向。

彭浩翔是其中一個嘗試從「合拍片」找出路的香港導演。在這影片的最後一幕,黃曉明跟周迅說他們兩人「合拍便好」,影片中亦有意地提及《投名狀》和《血滴子》兩部合拍片,加上彭導借「梅子理論」和《人鬼情味了》帶出兩種徹然不同、看似互相排斥的事物其實也可「合拍」起來,並創造出美好的成品(前者是美食,後者是陶瓷)的觀點,有理由相信現長居北京的彭浩翔欲憑藉此片高舉「合拍片」的旗幟,並呼籲大家接納與內地人融和。

香港一眾大導演們均從「合拍片」尋找出路,當中有些受大陸龐大的市場所吸引,而只顧拍一些迎合內地低水平觀眾的「商品」,甚至拍一些討好「媚共」的電影(例如本片),即使強如杜琪峰的《毒戰》其實也是失敗之作,只有少數天才如王家衛,在《一代宗師》能做到「用內地人的錢,落內地人的面」。電影作為最普及的文化之一,守護香港電影是守護本土文化、抵御大陸「文化入侵」的關鍵。筆者認為日後任何純港產片即使爛如《紅van》、淺薄如《狂舞派》,作為電影愛好者也必定要買票進場看過究竟才可作定論。純港產片的票房好轉,港產片便有救。要避免將來有可能出現的局面:廣東話作語言的影片永遠消失,香港人進場看的「香港電影」全部是講普通話、講大陸人關心的事;其實只要肯吃少一餐貴價晚餐,買票進場便行。

守護香港電影,你我有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