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捐款

大黑暗時代

大黑暗時代

我覺得奇怪,世人好像在「伊斯蘭國」發出殺害後藤健二的影片後才突然關心起它的暴行,連日來紛紛發出指責和對受害者表示關懷,而過去幾年「伊斯蘭國」所犯更多嚴重的暴行,例如集體處死戰俘奴役婦女和兒童,導致四萬多個伊拉克人流離失所躲在山裏,好像都遠不及兩個日本人來得重要。人類心理有多黑暗,人類社會有多僞善,這個深淵看來是黑不見底,這一刻我慶幸自己不是心理學家。

後藤健二是戰地記者,他希望幫助到戰亂中彷徨無助的人,這當然是非常值得讓人敬佩了,但他的行爲和報導是讓想世人留意戰亂地區的狀況,想辦法讓國際社會作出行動以制止這種災難。而現在的人衹因爲他成爲熱門話題的關係,衹會關心和談論他的生死存亡,伊拉克、敘利亞人所面對的苦難好像全都在世人的腦海間消失了一樣,或者更坦白一點說,有多少個談論後藤健二的人有留意過當地是發生了什麽事。我覺得,這種突如其來、三分鐘熱度的關心其實是對後藤本人最大的諷刺,他的努力和犧牲就這樣白費了。(更看到有人東拉西扯寫了一大篇要帶出作者認爲後藤「謙卑和善良」這個感受,我不知道我應該發笑還是氣憤。)

更甚者,我看到有人意圖爲伊斯蘭開脫,說「伊斯蘭國」的行爲不能算是伊斯蘭。我想問,如果「伊斯蘭國」不是伊斯蘭,那沙特阿拉伯、巴林、伊朗又是否屬於伊斯蘭國家?這些國家都有法律禁止人「冒犯伊斯蘭」,而所謂「冒犯伊斯蘭」的意思就是任何人質疑、挑戰伊斯蘭教義和它的傳統、意圖脫離伊斯蘭等等,都可以判以「褻瀆罪」,輕者可以判處監禁和笞刑,重者則可判處死刑:

不要以爲宗教必然是「導人向善」,凡是鼓吹暴力的都不是宗教,說這種説話的人根本不知道宗教是什麽,也沒有看過這些宗教的經文和教條。凡是宗教都必然導人迷信,它們都希望信徒相信一些沒有道理和證據支持的主意。假如一些主意能夠用道理和證據支持,這就代表提倡者需要有一個質疑、提證和爭辯證據正當與否的過程,如果這個過程存在,這些主意是經過現實證據的測試,那它們就不再是信仰和教條,而會成爲科學的一部分了。宗教的本質就是讓人爲了信而信,麻痹世人的思考能力,使他們盲目的接受教條。假如你可以相信上帝費盡心機造了人類和包皮,但他又同時命令你要割除它,而你又不經思索,上帝說割你就割,你爲什麽不會認爲他命令你進行的種族清洗是「公平、正義、和仁愛」的?因此,要說「極端主義」不是宗教,極端主義者會告訴你,你要求「溫和」,你所説的才不是宗教。

事實上,我們現在所看到的「溫和宗教」,尤其是西方的,其實是18世紀後的產物。17世紀以前,西方到處流行宗教戰爭(這裏列舉幾次出名的:三十年戰爭德國農民戰爭法國宗教戰爭、不列顛三國戰爭與内戰)和異教審判;乘坐五月花號移居北美的人,正正就是想逃避宗教迫害的清教徒。直到西方踏入啓蒙時代,科學和理性主義擡頭,美國和法國革命正式確立政教分離,宗教的破壞力才慢慢受到控制。18世紀開始,歐洲人可以公開地質疑和批判宗教,加上政治結構不再偏向教會組織,新的科學與人文思想興起與之競爭,宗教逐漸喪失失它對人類思想的控制。因爲這緣故,今天的西方文化鼓勵人挑戰權威和舊俗。今天我們將這個概念稱爲「思想自由」和「言論自由」,而大多數人都會認爲這是基本人權;如果失去了這些基本人權,自由和民主的社會也不可能建立得起來。

現在中東諸國所需要的就是一個啓蒙時代。國家和宗教團體利用教條和傳統去控制人民的思想和自由,假如人民能夠運用批判式思維提出質疑,排除過時、不合道理、缺乏證據支持的主張,「極端主義」、「伊斯蘭國」這種東西就難以找到扎根的地方。換句話説,想要消滅「伊斯蘭國」,你就要讓宗教的影響力消失:最好就是讓它死去。但是,社會輿論卻這路徑背道而馳,查理周刊事件發生後,有一大堆僞善者跳出來說「不准冒犯宗教」、「批評伊斯蘭教就是侮辱穆斯林」(即是說穆斯林不喜歡聽的就是冒犯和侮辱穆斯林)、「批評伊斯蘭教就是欺凌少數族裔」,他們平日開口閉口掛在嘴邊的「思想自由」和「言論自由」,視爲不可侵犯的基本人權又全都跑到九霄雲外去了。

最重要的問題是,這些人在政府不會用褻瀆罪禁止人批評宗教的地方也不讓人批評宗教,那到底要怎樣帶動中東世界的啓蒙時代?他們打算怎樣制止「伊斯蘭國」的暴行?西方國家出兵攻打,他們可能又會指責說這是侵略。説來説去,他們根本就沒有動腦筋想過問題的正確處理方法,他們提出的所謂「關心」,其實不過是用來顯示自己有多「謙卑和善良」的門面話。這個時代的黑暗就黑暗在,大多人都願意被甜言蜜語所迷惑,衹要說幾句動聽的話,說得冠冕堂皇,不冒犯不得失人(或者衹批評大多數人認爲可以批評的人,例如梁振英),你就可以自動贏得掌聲,成爲「正人君子」。事實道理怎樣已經不重要,至於如何解決問題,那更是不重要了。

這個時代我們還有好多重大問題,例如氣候轉變經濟危機。這些問題全都可以被的脫離現實但符合大衆意識的想法弄得一發不可收拾:核能可以大幅減少碳排放卻要來反核、國家可以透過花費投資帶動經濟增長卻被迫緊縮、要自由思想卻不讓人批評宗教。真的要行善就要找出正確可行的方法并付諸實行,不能單是說幾句「公義」就讓自己化身成善人。我們個人的能力有限,但衹要我們願意,我們每人可以用道理和實施判別是非,這樣我們就可以成爲光芒的種子。衹要將光芒能集結起來,或者我們就可以對抗這股黑暗:文藝復興、啓蒙時代都是兩個很好的例子。

要化作光,除了不斷學習、用道理證據想清楚自己的主張外別無他法;不願想清問題,不願意學習,不願考慮道理和證據,不細心思考就提出政策主張,好心做壞事也是做了壞事,也衹會加深這個時代的黑暗。

註:這裏說的宗教是指由組織宗教。無組織宗教的禍害相對來説較少,極其量是讓人迷信鬼神或騙財騙色,因爲無組織就沒有教主發施號令,不能動員社群的力量去推動社會性的行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