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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埔阿婆豆腐花

大埔阿婆豆腐花

小巷遊戲by易眠

尚受工作纏繞時的一個夏天,熱氣蒸人,汗水自腦袋流遍全身。那時節的下午,慵懶地躺在沙發上,呆視天花,享受音樂,感覺電風扇帶來的微涼。假期無事,一躺便至天灰近夜。意志矇矓間,喉乾欲裂,原來朝天的嘴微張,暑氣肆意入侵,在嘴喉裡頭引火。乾涸難受,輾轉反側,卻不願跑到老遠的廚房喝口水。懶洋洋的身軀搭上龜裂的舌,兩者較勁,勝的是那身惰性肥肉。

腦袋旁的電話響起,強睜惺忪睡眼,看掛鐘是黃昏六時。念頭一動、一聽,果然是媽,這下好了,有「阿婆豆腐花」吃。

媽下班回家總會途經大埔舊墟。舊墟中央是休憩廣場,以那裡為中心打個十字,便是大榮里、大光里、大明里、廣福里四條主要行人道。行人道側商店林立,上蓋是五、六層高的舊樓,間或伸出幾竿「晾衫竹」,在橫空的商店招牌間尋找空間。舊墟附近住宅錯落,裡頭就當然不乏食肆。墟雖舊,但食肆種類繁多,有老舊的蛇王店與小麵檔,也有耳熟能詳的茶餐廳及茶樓,甚而能找到吃法國、英國、印度菜的角落。

回想中學下課,走過大榮里,常有人龍從店子處往外延伸,寬闊的大道也幾被阻塞,路人必須繞過群眾才能前行。看人龍頭頂上的招牌,幾隻大字是「阿婆豆腐花腐乳豆漿」。阿婆法寶有此三者,最受歡迎的當數那碗豆腐花。

嶺南地區的豆腐花已有數百年歷史,是頗受歡迎的平民食品。主要的豆腐花口味有二,分為甜、鹹,南多甜食而北多鹹吃。香港的豆腐花與一般無異,就是浸泡黃豆,再行打漿、濾渣、煮滾、降溫。最後「沖」入石膏將之凝固,其速度、技巧、溫度的控制是豆腐花質素的關鍵。

阿婆豆腐花是南方傳統的甜味,分冷、熱兩種,讓顧客自由選擇加入糖水或黃糖。炎夏,冷的一種當然較受歡迎,但冰冷清沁的感覺並非它風靡大埔人的主因,人們看重的,是它滑溜的口感。顧客買一碗「凍豆腐花」,雙手先感覺瓦碗子的寒意,手微顫動,人就往邊站,匙挖呀挖的。混和黃糖的豆腐花流入口中,浸得舌頭清涼,在齒間滑來盪去,逐漸稀爛。有點溫了,喉頭一動,吞進肚裡;下一口豆腐花就早在唇邊了。阿婆豆腐花的黃豆味較淡,宜添上黃糖或糖水同食,以補不足。當然,據不同口味,原始的滑溜清淡,也是可嘗。

十數人散落站在店子附近,冒著汗挖碗中的豆腐花,是舊墟的獨特景象。想坐下來慢慢享受的人,就要改喚外賣,捧起塑膠碗走到不遠處的休憩廣場,邊看老人閒談邊嘗滑溜滋味。舊墟有的是冰涼飲料,站在某處甚至可同時望見或遠或近三四間便利店。但阿婆豆腐花不死,大桶裡一個又一個的半圓坑洞,瓦碗子一個又一個的端出,人們想的,好像不只是冰涼解渴,而是滑來盪去的兒時回憶。阿婆豆腐花,冷的熱的,已多少年了。

七八年前,業主大幅加租,阿婆無法承擔,面臨結業。此時傳聞迭起,說業主覬覦阿婆利潤,故使計迫走,收回舖位自行經營豆腐花。自此,網上聲討業主之音不絕,但無可作為,阿婆終要結業。轉眼數月,阿婆在舊墟大光里覓得新店,重新開張,幫襯的人絡繹不絕。復業前,「阿婆豆腐花」原址真箇續賣豆腐花;大明里某處又另有一店掛起「豆腐花」招牌……是狗尾續貂也能說是百花齊放,大埔人就以味覺與人情,決定了數年後的今天,我們能吃到哪些豆腐花了。

想著,懷念中學下課後的時光。許久沒有在舊墟東吃西吃了,那時舊墟可是我校的飯堂—然而這十年裡,學校山下巷子裡那帶來好運的小食店消失了、那時視為豪食的法國餐廳也結業了。拖起身軀,再次拿起電話,跟媽說不用買豆腐花。出門,流汗,到舊墟,衣黏身,大光里上有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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