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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邊緣藝術的「火花!」

來自邊緣藝術的「火花!」

香港的藝術文化生態呈現兩種趨勢:一是以中環商業畫廊為中心的商品藝術,目標鎖定在香港以外的客戶群與收藏家;一是長期被流放在城市邊緣的本土藝術,目標鎖定在香港以內的觀眾社群與藝術文化發展脈絡。因此也分裂出兩種不同創作取向的藝術家,一種以服務「商品藝術」而創作的藝術家;一種以服務「藝術」而創作的藝術家(兩者無高低之分,只屬性質不同;也有的藝術家行走在兩者之間)。

在「油街實現」展覽的「火花!之於那微不足道:止於廣闊」就明顯地為我們展現這種邊緣藝術的富饒、多樣性與實驗價值。但我難免也為展覽的某些處理不當深感失望。

「火花」歷時兩年,擁有以資深藝術家兼策展人楊陽領航的五人策展大團隊,加上八個年輕藝術家,探索一個大得有點虛的「生命」主題──嘗試以「行去邊」、「行開下」、及「行落去」三個切入點「探索藝術家們的生命軌跡」。

作為「入藝未深」的年輕藝術家,處理這種龐大敘事的展覽主題難免顯得艱困與輕浮。試問一棵未歷多少春秋風雨的幼木,其瘦削切片稀疏的木輪如何能夠告訴我們有關「生命」的更多東西?

於是兩年後的今天,五個策展人與八個藝術家交出「經過兩年深入交流和溝通的成果」──一本小書與一個展覽。這本書有著藝術家們重寫的簡歷,以及一堆堆策展人與藝術家之間不知所云的對話、混亂與困惑。這本書難以令人滿意,因它並不產生讀者與藝術家的溝通,也不促進觀眾對於藝術創作的理解。但要是展覽書籍不為了方便溝通與理解,讀者又能從它之間得到什麼呢?除了困惑。

關於展覽的整體安排,確有誠意,卻不盡令人滿意。但就個別作品而言,實在俱準一定的專業與高度,值得細心品味與思忖。

在展館中間位置,是林兆榮的裝置藝術作品《無題》。作品從藝術家童年有關堆砌玩具的記憶開始,觸及童時在家中成長的身體經驗,並以玩樂為出發點,創作了一幅木質的城市藍圖。這張地圖看起來與腳下的香港似曾相識,其實不然。它更多是林兆榮在記憶與想像中虛構的城市,對應著「家」的設計,築建充滿烏托邦的浪漫色彩,以保存在效益為主流的此城的壓迫下,難得不切實際的天真與單純。但在作品的擺設方面,卻流露出粗糙的缺憾。首先是如此體積大型的裝置作品,勉強地擠進一個狹窄的展覽空間內,明顯不太合適。作品與牆壁的距離連兩人對行也顯出很大困難。於是,它的敗筆在於不能提供一個足以呼吸的空間,讓觀眾在作品前徘徊、遠觀與近看、感受與思考。裝置的另一問題,就是沒有全面考慮作品的裝置在表達形式上的價值。到底放在豬肉枱上更合適,還是直接安放在地上更切合作品的本質與內容?我認為放在地上更能突出作品城市地圖與腳下土地的那種曖昧又相互觀照的關係。再者就是作品命名的問題,以《無題》這樣過時的60年代特色的命名方法明顯不恰當──也不再型格──卻暴露了藝術家對自身作品的不自信。

再走上前,你會看見陳翹康的作品《明鏡》。以陶瓷創作見長的藝術家,在一千個陶瓷碗上鍍上金屬外殼,又在每一個碗中放了一顆鋼珠。陳翹康試圖以這些瓷碗構成一片平靜的湖面,是為「明鏡」的隱喻與詩意。站在作品前,有時你會發現湖水彷彿泛起了漣漪,來自那如雨滴墜落在碗上而牽起漣漪的鋼珠。陳翹康在這面詩化的《明鏡》中傳達著蝴蝶效應般的理性思維。觀眾未能得知的是,引起漣漪的磁場與原因,來源自他裝置在北京某一畫廊中的聲音感應器。他說:「縱使你如何冷漠、如何逃避,在地球的另一端,有太多看不見、觸不到的事情同時在互聯,暗暗地影響著我們的生活與未來。」陳翹康的作品完整度極高,突出藝術的專業技藝。但如斯一面明鏡,不但由原本計劃的陶瓷碗數量一千個削減至六百多個,以便委屈地擺設在狹窄的角落,實在令人惋惜。無奈的是,我們要如何責備這由展覽空間不足引起的惡劣安排?湖水需要一片森林大地與天空的環抱,使其與大海區分出身份的特徵;《明鏡》亦需要一個足夠廣闊的空間,讓其置身而中,更讓觀眾可以擁有呼吸的空間在靜謐之中感受微少而觸動心靈的漣漪之震動。

我個人偏愛於黎朗生的錄像作品,她展現了一個女孩子在城市游蕩中所擁有的私密與細膩的觀察力與感受力。她以個人的目光與身體,如何在介入公共場所的語境中,重新認識並重新奪回自主的權力與自由。但展示的方式實在令藝術難堪。一件錄像在螢幕上播放;另一件錄像投射在牆壁上。不知道是投影機不足,還是顯示螢幕不夠。兩件關係密切的作品被硬生生的拆裂為兩個互不相關的作品。

唯一在展覽的安排中比較令人滿意的相信只有麥影彤的作品《Quitting》。麥影彤的作品在整個展覽中並不引人注意。但就是在這一場喧鬧的展覽環境中獨坐一室的沉默與缺席,引發了美感。她以錯置的方式把被受忽視的「台座」──展覽中永恆的配角──反客為主轉身一變成作品的「主角」,並為觀眾所「看見」。她更以其敏感的幽默,贈予「台座」一張椅子並讓其坐下休息,猶如在感謝它沉默的貢獻。

在展覽館逛了又逛,試圖在縱橫之間尋找與展覽主題相關的線索,卻歸於徒勞。我試圖為展覽混亂的策展安排尋找原因──也許是因為擁有太多的策展人,而使展覽失去了凝聚於統一航向的焦點?還是由於空間與資源的缺少,以使策展人與藝術家並沒法認真嚴肅地為藝術作品採取更適當的展覽安排?還是別的?

但願這來自邊緣藝術的「火花!」能點燃此城某種可能引導本土邊緣藝術生態航向更美好未來的導火線──

展覽:「火花!之於那微不足道:止於廣闊」
日期:13.2 — 21.6.2015
時間:上午10:00 — 晚上8:00
(逢星期一上午10:00 — 下午2:00休息;公眾假期除外)
地點:油街實現展覽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