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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見的學聯——幕後學生築起的歷史軌跡

看不見的學聯——幕後學生築起的歷史軌跡

攝:Manson Wong

對一個罷課開始便積極投入整場雨傘運動的大學生如我,2014年好像只有三個月,其他時間的記憶都有點模糊。而「學聯」二字,大概是這段記憶裡其中一個最重要的關鍵詞。眼看著這陣子沒完沒了對這組織的否定及攻擊,我很想分享一下我眼中的學聯。在我的視角,學聯從來都不只存在於電視機、hehe團、或所謂大台。很多鎂光燈外的學聯成員及義工,包括各院校代表團及罷委成員,都存在於佔領區的每個角落。

金鐘佔領區裡你可能見過一個一臉疲態卻依然溫文的女孩。她奔走於各物資站、救護站間,埋首於不同大小的棕色箱子中,為不同群組提供物資及運輸上的協助。佔領運動較平靜的時期,她甚至寧願放棄參與學聯成員間少有的聚餐放放風,也不願把與各物資站救護站的溝通和與他們的安排推遲。對,這弱不禁風的女孩正是學聯的一人物資團隊的負責人。

每當我客串叉電站義工時,中午左右都會遇到一個睡眼惺忪、穿著freedom now tee的大男孩來取回他的啡色皮套電話。這高大又經常一臉靦碘的男孩每夜都帶著各院校的學生及義工走進佔領區的每個角落,與不同的留守者交談,了解群眾對運動方向及學聯決策的想法,為常委會內的討論提供民意參考。這需要「厚臉皮」地接觸不同人的工作偏偏落在一個因小事就會臉紅的大男孩身上,但他依然每夜默默地在佔領區中尋找下一個傾談的對象。

如果你凌晨時分經過金鐘學聯吹水台時有細心留意,可能你會看到一個瘦弱男生的身影,通常他都是在看書或學術文章。與他聊天的話,你會發現不只社會議題,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他都像有所涉獵。他也認識很多很多人,每天穿梭在不同民間團體的會議中,代表學聯與各方協調落區、組織義工等瑣碎事項。本來可以沉醉於知識汪洋中的書生,願意犧牲睡眠及讀書時間為求實現民主知識在香港遍地開花的理想。

在學聯這平台上也有一些很少會在佔領區找到的人:一個有點不修邊幅的網路輿論戰神手,一個想法比他吃的麥記還要多、謙厚的網路媒體達人,一個用她的體重來娛樂大家的歡樂製圖女孩(其實她是男生),一個溫柔卻好像有點傻的大眼女畫家。他們都在電腦前二十四小時待命,隨時製作出一張又一張的吸引眼球的圖片或文宣,和在網路上和五毛打仗。就算外面又多令人焦急,有多擔心自己的戰友們,他們還是用盡力氣把不安按下去,默默地謹守他們在網路上的崗位,確保學聯的每一個聲明、佔區的每一個狀況都能即時、準確、及有態度地呈現在市民前。

而最能體現學聯團隊龐大的工作量的地方,就是在電話裡。從罷課,到最亂的926-928,佔領時期,甚至到雨傘運動後的今天,每天、每小時電話都會響個不停。一天到晚,電話通訊軟件內的不下十個群組每天都有訊息及討論,可能是在匯報工作進度,一些策略上及議題上的討論,也可能是很多很瑣碎的事項,如約開會、求協助、修改或翻譯將要公開的聲明、分享值得一讀的文章等。沒看電話一兩個小時,就像放了一星期長假後回到公司看到自己郵箱裡的未讀郵件般崩潰,但這裡的人就是會全天候每個訊息仔細研究和回應。Telegram內的人不一定每一個都認識大家,但卻全部都有點莫名的執著,盡力處理在學聯內無盡的工作。

事實上,在學聯內工作的又豈止這些人。有點邋遢、很隨性卻對事情很執著的肥仔,像疆屍又瘦又白想法古怪卻獨特的小男生,常吃完又吃很努力地處理每項工作的女生,最愛打機卻為銅鑼灣每晚留守至最後一刻的大男孩等,他們全都一直默默地為民主奮鬥著。為何大眾從不知道這些人的存在?因為這群人從來只把工作放在心上而非嘴邊。這些人每天默默耕耘,為的就是希望能借學聯這組織為社會做更多。他們和普通人一樣,只是單純地希望盡自己的一分力去為這個家努力,很純粹地為能看到希望而努力。

當然,還有一些在與政府的對話後讓大家熟悉了的名字。

可能因為一直在一個與學聯很近的位置參與雨傘運動,我從來都沒有覺得這五個名字的主人是什麼很厲害的人。他們就是很普通的大學生,他們都很喜歡玩,都需要休息,都會講點髒話。唯獨這些人比我們走前了一點,多了一份對社會公義和理想的執著。我對他們印象最深刻,不是926衝進公民廣場,也不是與政府對話,而是快要清場前的十二月九號凌晨。我也忘了那天為什麼剛好大家熟悉的人物都聚在金鐘,也許他們和我們一樣想在佔領區逝去以前好好地把一切都記住吧。那夜凌晨,這些學生領袖和一眾常駐金鐘的學聯義工一起聚在吹水台看看掌相,和大家一起瘋狂拍照,聊著這世界上最普通的話題。每一個人臉上都掛著孩子般的笑容,言談間也有著聽得出來的輕鬆快樂。在帳幕下的我看著他們,才意識到其實他們也只是普通的大學生,和其他有或沒有參與在運動裡的大專生一樣,在整場運動中我卻從沒看過他們的這一面。除了公開發言外,在鏡頭以外的他們每天都馬不停蹄地與不同人士和組織見面,聽取不同團體的意見,就連走在街上也會有市民跟他們表達意見,甚至指罵他們,根本沒空間讓他們喘息。儘管凌晨四點他們還是被一些救護站的朋友抓著做行動檢討,被素未謀面的市民截停分享種種期望和分析,但我想那天晚上可能是他們開始籌備6.22公投,7.2留守遮打道,到罷課,直到整個雨傘運動裡少數較輕鬆的時刻吧。

打從我大部份人還沒有興趣在政改路上與我城同行時,這些學聯朋友已經在為香港前途和命運竭盡所能。學界商討日,我缺席,因我從來沒有在所謂「政治」裡走在前面的念頭。學界公投,我也忘了我有否去投票。佔中商討日,雖然有在新聞讀到,但沒有實際參與。6.22公投才開始留意學界方案,隔著屏幕投下幾分鐘就能完成的參與,也開始慢慢更留意有關政改的新聞。7.2佔領預演,我不明白,甚至不認同這預演的意義,所以我7.1遊行到達中環後就離開了。結果,那夜凌晨的每一幕都在震撼我對「抗爭」的看法,第二天乘搭了第一班地鐵回到遮打道,默默地希望支持這511個比我們都更早覺醒的人。整個七月,「寧嗚而死,不默而生」八字不停在我腦海裡迴盪。到8.31,前路好像突然變更絕望了,好像已無退路,必須為這城市做點什麼,卻沒有一點頭緒那該是什麼。九月初,學聯發動院校罷課,重燃一絲希望。那時候我才真正行動去嘗試略盡綿力。一直到925遊行至禮賓府的那個晚上,我才能把「學生運動,無畏無懼」這樣重的八個字說出口。儘管如此,926晚上在添美道工作的我還是害怕得手揗腳震。

在我還隔岸觀火,大部份港人還未覺醒,甚至被大部分人質疑的時候,學聯團隊內的每一人就已經一直一直沉實地在各範疇上推動香港民主運動。如果把學聯從這兩年的香港歷史中刪掉,因政改而起的抗爭進程或不會那麼快,我們也不會在8.31後的絕望中因各院校籌備罷課而看到一點希望,亦不會有926衝進公民廣場繼而爆發的一切。若這一路上沒有一個大專院校的聯會或平台讓各院校學生會在一個互信的架構下共同制定這一切抗爭行動,號召各院校的學生為某種共同的目標而努力,學界又如何奪得如此強大的影響力及話語權?若當初只有零零散散的院校學生會之間的合作,學界又如何一次又一次團結地爭取對香港社會很純粹的理想呢?若只用雨傘運動中的成敗得失,或鎂光燈下的工作來定奪學聯在香港民主運動中的成績表,甚至它的存亡,這絕對是對歷史的不尊重,否定了學聯及所有寂寂無名卻默默地在這平台上努力著的每名成員及義工所付出的一切。

當然,雨傘運動裡學聯也曾犯錯。而當這樣的運動模式是前所未有時,事實讓我看到的是學聯和很多團體一樣盡力地做,盡快地學。「做錯就認,打就企定」亦是我看到他們處事的態度,由公投,到升級,一直如是。你可以不認同他們的理念,但絕不能不公地因單一事件就否定學聯在雨傘運動中三個月來,甚至這兩年民主路上不見底的工作。誰敢寫包單如在那位置上的是你或其他組織,就能準確無誤地作每一個決策?「打完齋唔要和尚」這態度對未來的學生運動或香港民主運動發展又有裨益嗎?

在紛亂的世代裡,要做一個清醒的人絕不容易。
共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