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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因為「文學綜援」的討論,我想起自己的第一本書,《輸水管森林》,也是接受藝發局資助而出版。那是九十年代末,那個獨立出版社,沒有雄厚的資金支持日常運作,所以,那裡出版的每一本書,都是由資助支付印刷及各種費用。記憶所及,那出版社出版過董啟章的《名字的玫瑰》、羅貴祥的《慾望肚臍眼》和郭麗容的《某些生活日誌》。

那個年代,許多本地文學作品,必得依靠資助才能出版,其中一個原因,是這裡跟其他城巿不同,這裡並沒有「文學出版」的傳統。即是,一般出版社並不認為,出版文學作品是一件必須而有價值(那價值不一定以銷量衡量,而是作品給人帶來的在精神和內心層面的東西)的事。

這裡畢竟是個獨特的城巿,因為世上鮮有另一個地方,如此輕視自己的語言、文化、文學和藝術。

這個年代,許多本地文學作者,再也不會申請藝發局的資助,因為過程異常繁瑣和令人疲累,而有更多熱愛寫作的人,甚至不再在乎是否出版或發表。部份較資深的作者已不再在本地出版作品,即使他們早已不需仰賴資助。何必呢,本地讀者數目不多,一般出版社欠缺出版文學作品經驗之餘,條件又令人灰心。有些想要從事寫作的年輕朋友來問我出版的意見,我忘了當時自己說過什麼,只記得心裡想的是,如果你想要繼續寫作,盡快長出一雙翅膀,然後飛走。

許多年前,我開始在另一個地方出版作品,因為當時的我感到,這裡的文學環境令人窒息。這些年來,我逐漸明白,其實跟環境無關,只是人需要流動和轉變。

在不同的年代裡,許多後來成為經典的作品,作者在生的年代都是沒沒無聞,人們都會注意,時間證實了,這些作品的價值。更值得注意的是,其實有更多作者和作品,從來沒有被足夠多的人和時日,印證他們的價值,即使可能他們同樣珍貴。

我當然不是要跟提出「文學綜援」說法的人討論。因為,從他的文章看來,他其實並不是真的想要討論什麼。

或許,這就是臉書世界的特點,快速、短促、在指尖和目光之間掠過,同時不利深入思考和討論,即使只是爭論。

在臉書裡,弱勢者傾向對同樣弱勢或更弱勢的人抽刃,起因可能並非惡意(雖然終於會達成一種惡意),只是人性的角落裡需要衝突,在衝突之中,才能引起極端的愛和恨,自己才能同時成為加害者和受害者,讓讀著的人在等候一輛列車的時候、上課的時候、在工作中開小差的時候、會議的途中、跟朋友吃飯的同時、任何想要逃離當下的時候,讀到那段狀態,飛快地,按一個讚,同時經歷加害者和受害者的快感,好像經歷了很多,雖然,其實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或許,這就是我近日想要關掉臉書的原因。人要切實地生活,首先減少虛擬的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