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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苑》新莊副總編:臺灣社運青年的香港觀察(二)

(獨媒特約報導)2014年9月號的《學苑》,封面是六個醒目的大字:香港民主獨立。封底則黑底白字寫著「罷課」。在內文的《香港民主獨立》專題中,當時的總編輯袁源隆引用臺灣電影《賽德克.巴萊》的臺詞來表達港人必須義無反顧爭取民主:「真正的人可以輸掉身體,但一定要贏得靈魂!」正是這一期《學苑》,打動了來自臺灣的江旻諺。

「我不覺得香港的分歧是左和右的問題」

在香港大學校園內拿到派發的《學苑》後,江旻諺加入了2014年10月的招莊會,開始努力克服不懂粵語的障礙,與香港學生談論政治。那是他第一次了解到香港這一代學生對六四的情節,他發現原來在這群香港學生中,「應不應該參加六四晚會」是很受熱議的問題。一開始,因為很難聽懂粵語的緣故,他總是跟不上討論的節奏,但逐漸地,他開始積極發表意見,並帶著臺灣的經驗來發言。在本土認同與中國民主化的議題上,他提出:「就個人立場,即便具本土認同,中共仍是具民主威脅的外在客觀事實,支持或參與中國民主化,基本上是為了保護台灣的民主現況。」而這次回答也使他第一次得到強烈的眼神關注。

但台灣與香港的情況畢竟不盡相同。他決定加入《學苑》,從香港本位寫香港的東西。了解香港的強大動力促使他閱讀了大量政治原典和香港歷史論述,從基本的高馬可《香港簡史》到周保松《政治的道德》,還有大量羅永生的香港論述和其他民族論、後殖民的政治分析理論書。「那陣子的閱讀量大概是這輩子最大的。」而這種了從學理上了解和論述香港的動力,到現在仍在持續。

他沒有看過《香港城邦論》,亦覺得很難說清自己是「左」是「右」。如果在台灣,他很清楚自己是個左派。但在香港,他認為講左右是不適當的。他擔心香港各個團體間的信任問題,「好像大家都綁在一起,一直在爭論。」而在台灣,雖然也有很多不同派別,例如獨派、左派以及學生團體,但基本的信任是在的,大家會在自己的界限內儘可能互相幫助。他舉了前幾天臺灣反對亞投行行動的例子。那次行動的首先發起人是「民主鬥陣」的吳崢,行動發生後,「黑色島國青年陣線」的陳為廷和林飛帆也出來表態支持。但香港的情況卻並非如此。

江旻諺將港台的這種分別歸咎於本土意識產生和發展的不同。台灣的本土意識由日治時期開始,承襲整個脈絡至今,不管是反抗日本還是反抗中國大陸過去的國民黨,都是基於台灣人的本土意識和對台灣的認同。但在香港,江旻諺認為,香港人一開始產生本土意識是在反對英國殖民者的時候,可能心裡面認同的是中國,直至後來才開始有對香港的本土認同。那麼懷有一部份中國認同的那一部份人,就會與後來純粹的本土認同者產生難以調和的分歧,導致香港如今的狀況。

獨立的可能與運動模式:「台灣比香港樂觀」

江旻諺所看到的第一期《學苑》就在探討香港獨立的可能。而他本人又是台灣獨立的堅定支持者。拋開政治現實不說,他覺得「香港應該作為一個完整的政治共同體去處理自己的事情。」他明確支持台灣獨立,是因為覺得台灣做得到。「現實面是,台灣是可以自立自成為一個人民經濟和生活不會很有問題的國家。」但對香港獨立的議題,他還需要時間去整理理據,再做分析。

在獨立議題之外,太陽花運動和雨傘運動的不同模式也成為江旻諺在香港不斷思考的問題。他將運動模式分為兩方面來分析,一是領導團體的作用,二是運動明星的作用。從第一個方面來看,台灣的太陽花運動有很多團體參與,但卻沒有一個從始至終明確的領導團體去解決資金的問題,調配現場的資源,或者代表行動者去與政府談判。自始至終,各個不同團體間的分歧都是存在的,沒有誰是主導,只不過大家都同意反抗的基本面是反黑箱。而香港的領導團體則較為明確,以學聯為核心,學聯從一開始的罷課階段就帶領大家作戰,解決資金問題,做現場調配的工作,並在10月22日代表抗爭者與政府對。而從第二個方面來看,台灣的運動明星跟香港的學運領袖完全是兩回事。江旻諺說,陳為廷和林飛帆成為運動明星完全是因為媒體在找標的,而他們也適合拿麥克風。但他們對現場的資金和運動的前進方向並沒有實質上的決定權。他們更像是吸引大家來參加運動的 icon,沒有控制其他團體的行動。但反觀香港,學聯一方面主導著運動的進程,又在後期受到非常多的質疑,並不是純粹吸引更多人參加運動的角色。

「如果說太陽花的模式是成功的話,香港雨傘運動的這種模式就是完全失敗了。」他說,「但我不確定太陽花的模式是不是成功。」

「退出學聯對運動有好處」

江旻諺在《學苑》的上莊,前副總編王俊杰,是港大學生會退出學聯關注組的發起人之一。其他包括陳雅明、李啟迪等在內的前《學苑》成員,亦有不少持退聯立場。在2月14日的港大退聯公投中,江旻諺也投下了支持退聯票。

支持退聯的原因有二。一是在多次退聯討論會上都被提起的意見摩擦問題。江旻諺在港大生活,在雨傘運動期間聽到不少學生意見傳遞給學聯而產生摩擦的事情。他形容,當時港大學生將意見傳遞給當時的港大學生會會長梁麗幗,梁麗幗再傳遞給學聯,但沒辦法解決的事情很多。

第二個原因則與江旻諺的台灣視角有關。「單純以台灣人的經驗來看的話,我會覺得退聯對運動有好處。」他解釋說,太陽花的行動主體在很大程度上是分歧的,在立法院裡面,所有群體吵得一團亂。而正是這種分歧的本來面貌,令他覺得有助於運動的發展。他以2014年太陽花運動期間,3月23日佔領行政院的事情作為例子。當時發起佔領行政院的並不是佔領立法院的團體,是另外一個團體自發的,且因為行動的方式和路線而遭到早先佔領立法院的行動團體的切割。但正是因為此次佔領引致警察的強行驅趕,才激發數十萬以黑衫為標誌的抗議者靜坐和遊行,可以說是在運動發展的關鍵時刻救了這場運動。江旻諺的邏輯是,在整個基本抗爭是反黑箱的前提下,有分歧,反而可能對運動的整體發展有好處。他承認,在香港人的邏輯上來看,以這種理由贊成退出學聯會很難理解。「也許這很錯誤,但這是我投退聯票的理由之一。」他說。

而在兩個星期以後,以江旻諺作為副總編的新一期《學苑》就要正式印出。在「苑論」中,他加入了一些臺灣元素來論述香港的問題。他還在為香港的問題進行大量的理論充電和學理分析的嘗試,「在紛亂的意識中整理出自己的視角,也讓我覺得香港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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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苑》新莊副總編:臺灣社運青年的香港觀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