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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美麗島到島嶼天光

從美麗島到島嶼天光

滅火器樂隊的「島嶼天光」獲得金曲獎年度歌曲,意味著不只太陽花青年們佔領了國會,獨立音樂也佔領了金曲獎舞台──雖然獨立樂隊一直有獲得各種獎項,但「年度歌曲」這個獎確實意義不同。

滅火器是成軍於高雄,以龐克搖滾起家的獨立樂隊──甚至台下可能很多天王天后不熟悉這個樂隊,而「島嶼天光」則是一首不折不扣的社運歌曲,且不同於一般抗議歌曲是書寫一個議題,這首歌是誕生於一場運動,歌中部分還是來自佔領立法院現場學生的合唱。

正好六月初舉辦了民歌40紀念演唱會。七十年代中期肇始的民歌運動是一群受美國60年代民謠運動影響的年輕,拿起吉他唱自己的歌,這可以說是戰後被長期噤聲的青年終於得以集體地發出自己的聲音。發聲的當然不只是民歌手們。在整個七十年代,政治反對運動和各種文化運動正在騷動,戰後在台灣出生的青年世代重新思考「中國」與「台灣」的意義,開始追求「回歸現實」,並凝視腳下的這塊土地。不過,相對於彼時的文學或藝術作品,大多數的民歌除了對遙遠中國的鄉愁,就是關於年輕人的夢想與憂愁,而較少更深刻地與土地與社會對話──用現在的話說是比較「小清新」。這當然主要是因為那個冰冷的威權體制不允許歌曲觸碰到社會現實。

唯有少數和左翼文化人士較密切的歌手,如李雙澤、楊祖珺、胡德夫,試圖實踐民歌的原初意義──走向民間和人民。李雙澤的「美麗島」尤其契合當時的時代精神:對台灣與鄉土的素樸禮讚。但李雙澤不幸過世,想做台灣Joan Baez的楊祖珺被體制打壓,個人專輯被政府回收,胡德夫則轉向原住民權益運動。「美麗島」被島嶼的黑夜吞噬了。

八零年代,台灣進入一個燃燒的年代,但嚴密的審查制度使得流行音樂和這些火焰保持距離,只有羅大佑的犀利黑刃插入了那個看似黃金時代的流行樂。

直到解嚴後,黑名單工作室高唱起「我要抗議」,陳明章、吳俊霖、朱約信、林強、陳昇與黃連煜等音樂人,才用新的音樂語言加上自己的母語,唱出了轉變中的社會圖像與對土地的情感。九十年代初,也出現了更年輕的「地下樂隊」,有些則帶著學運的噪音氣味,但他們仍然是那個時代寂寞的聲音。

到了過去十年,新的聲音地景與青年文化成形。一方面是一個新的獨立音樂世代的崛起,由於網路和科技的改變、主流音樂的衰落,和許多人努力地經營演出場地、廠牌、音樂節、網站,獨立音樂越來越滲入青年文化;另一方面,從保衛樂生到08年之後更多關於土地、環境、原住民議題,以及對於所謂中國因素的抵抗,引發了青年公民運動風潮。尤其,這兩個趨勢緊密結合,有更多獨立音樂人乃至少數主流歌手關注與介入社會運動(尤其是反核)。終於到了去年三一八,爆發青年反抗運動的高潮,以及樂隊參與社運的高潮(以街頭演出數量論),並且在運動中誕生了這首「島嶼天光」。

某個意義上,「島嶼天光」青年們和四十年前歌唱「美麗島」的民歌手們一樣,是要展現一個新世代對台灣的過去與未來的情懷,只是那一代還是摸索如何思考島嶼的命運,這一代已然是為了「島國」未來的鮮明反抗。

滅火器團員們在領獎時說的好,這個獎不只是屬於他們的,而是大家的;的確,這個獎確實來自一個世代在音樂上與社會上新的集體努力。抗議青年們從街頭佔領了立法院內/外,試圖重塑台灣的民主,音樂青年們也早在島嶼的不同角落唱著他們對於這片土地的思考與情感──無論他們是否佔據了金曲獎的舞台,他們正在改變著台灣流行音樂的想像。

原文刊在台灣蘋果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