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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救活抑或謀殺街市?

是救活抑或謀殺街市?

領匯剛改名為領展,旋即宣佈花了2,500萬翻新小西灣街市,商戶由48個增至60個,新商戶佔三分之二,並首度引入i-Chicken視像揀雞服務,讓顧客遙距選購毗鄰柴灣街市的活雞,並會由專人將劏好的雞隻送過來。然而「豪裝」街市雖然較前整潔及開揚,但租金較前亦增加高達一倍。

近年領展較受觸目的「豪裝」街市,要數樂富、大元和天瑞等街市,翻新之後已完全超級市場化,幾近完全無法認出那是個「街市」。個別的租金加幅更加驚人,可以達到原來的四、五倍,是否物有所值尚不得而知,但羊毛出在羊身上,尤其是在位置較隔涉、欠缺市場競爭壓力的街市,顧客難免要付更高價錢買菜。

領展似乎正在「改寫」香港街市的歴史,但到底是令傳統街市獲得重生,抑或其實是將它謀殺掉,這實在值得我們再三深思。

街市只是小販「徙置區」?

現時領展管理90個街市,與食環署管理的101個街市,和房委會管理的20個街市,合共管理211個公眾街市(包括熟食中心和市場)。但近年食環署已停止興建新的多層市政大廈,而自2004年起,房委會新落成的屋邨亦只設有超市,不再有街市(啟德新發展區的啟晴和德朗邨,乃是僅有的例外)。

正如食衛局及食環署提交立法會的文件明言,早年市政局興建的公眾街市乃是遷置小販,避免他們在街上擺賣之用。但隨著政府致力加強小販管理,與小販有關的問題大致上已得到解決。與此同時,超級市場及其他新鮮食店的數目增加,市民購物習慣已大幅改變。例如超 市的數目已由1976年的不足100間,增至2014年的約900間

文件又特別提到,1997年發表的審計署《第二十九號報告書》,建議經營能力應是規劃新街市時最重要的考慮因素。2008年的《第五十一號報告書》,則建議考慮到興建街市的成本高昂,因此須嚴守有關原則,在進行全面的街市經營能力研究後,才考慮興建新街市。 文件指「如新設立的街市附近有許多類似的零售店鋪,則新街市的經營能力會大為降低,導致空置檔位數目增加...現時除公眾街市內大約2,600個售賣新鮮糧食的檔戶外,另有約2,700個持牌新鮮糧食店(包括超級市場內的店鋪),為市民大眾提供種類繁多的選擇。 」

到底是超市的經營能力更佳,甚至改變了市民的購物習慣?抑或其實應該反過來看,是原來的公眾街市經營不善,因此無可避免導至客源流失?與領展街市極盡「超市化」相比,食環署街市便顯得極度落後,或許正如上述文件所指,它們只是早年作為小販的「徙置區」。言下之意,是既然已解決了小販問題,食環署亦大可「功成身退」,不用再為搞好現既有101個街市已花功夫了。

「豪裝化」和「徙置區」之間……

大概可以肯定地說,此乃食衛局及食環署的一個自我實現預言(self-fulfilling prophecy)。在全球各個大都會,公眾街市不但沒有顯得過時,甚至是全球遊客趨之若鶩的朝聖地。新加坡的熟食中心文化不用多介紹,在南韓和日本,漁市場或其他特色物產市場,亦是香港人亦常到的熱門景點。

問題關鍵是:到底香港的公眾街市,是否就只有領展純作利潤最大化,又或是食環署純作「徙置區」兩個極端?當領展進一步將街市「豪裝化」之際,如何能兼顧低下階層購買新鮮廉價食物的功能?反過來說,食環署街市佔用香港大量公共空間,卻又任由其人流漸減和經營萎縮,又是否作為政府部門負責任的態度?抑或最終又要效法康文署般,把活化尖沙嘴計劃拱手讓與新世界發展,引入財團的公私營合作項目?

在此實不得不提西班牙巴塞羅那的街市。自1990年代當地推動都市再造,全城四十三個街市已成為遊客必遊景點,以至近月該市的商戶群起抗議,過多遊客湧入令他們無法做生意。毫無疑問,巴塞羅那的街市亦難免「豪裝化」的趨勢,部分街市更引入超市在同一空間之中;但同樣不容忽視的是,至今當地的街市亦試圖平衡遊客和居民、不同階層人士的購物需要,力求將不同的元素兼容並包,共冶一爐。

事實上,當巴塞羅那在1992年主辦奧運之際,亦成立了一個叫為街市學會(Institut Municipal de Mercats)的跨界別平台,對當地街市進行維修、適應、創新和推廣(Renovation, adaptation, innovation and promotion)的工作。其主要精神在於在翻新街市的同時,亦注重傳統建築特色的保育;在引入新商戶之際,亦強調維繫商販自下而上的參與;在引入新的經營模式之餘,亦開拓非商業的社區開放空間。總括而言,街市學會在新與舊、商販和社區、牟利與非牟利之間,謹慎地取得了適當的平衡。

2015年3月,「國際公眾街市會議」在巴塞羅那舉行。會上指出儘管超市霸權仍在不斷延伸,但全球傳統街市卻亦有復興的跡象。與千篇一律、純商業化的超市相比,街市具備著強烈的地方特色,不但是特定城市和社區的重要標記,同時亦提供了一個開放和流動的平台,鏈結周邊社區、附近城鎮以至城市腹地的農夫、商販和消費者。街市的功能——也就是社會效益——遂遠遠超出售賣食物,它同時肩負著多重的社會、經濟和文化的功能。

而正是由於街市承載更多元化的活動,因此更能兼顧不同階層和弱勢社群的需要。街市作為扁平的商業網絡,其彈性和靈活性亦遠較科層化的大集團為高,往往亦更能適應市場的波動。或許我們是時候認真審視,香港的公眾街市經營每況愈下,到底是它無法面對市場競爭,抑或更多源於政策和管理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