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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重貼】不再走自己的路的嶺大

【舊文重貼】不再走自己的路的嶺大

作者註:本文寫於2013年鄭國漢受嶺大校董會委任為嶺大首席之日,刊於當時主場新聞。及後作者發現網上已無可閱此文的連結,今嶺大醜聞日日新,鄭國漢向陳雲發警告信,伐害嶺大校統,特此重貼文章,以為記述。

他說,嶺南面對的挑戰,是區內以至世界名牌博雅學院的掘起。

他說,嶺南接下來的五年,畢業生水準與城理浸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十年後要成為亞洲最有名的博雅學府,畢業生水平追上中港兩大,對僱主和大眾而言是最好的。

他說,學者的研究成果,在個別範疇上將會對社會有影響,能告訴世界其研究成果「有什麼用」。

他說,他是學術自由的守護神。

聽著鄭國漢的「治校宣言」,我面容扭曲,心想他究竟在說什麼?嶺南大學創校百載,靠的從來不是「超英趕美」式的前現代思維。中港大眼中根本沒有你,你又何必放人在眼內。鄭國漢未做校長,嶺南歷史、文史哲直認「唔識」,還夠膽進我校門,睥睨「不及城浸理、惶論中港大」的嶺大學生。

這「治校宣言」,自然也是符合教資會的商人治校思維的。怪不得鄭國漢進入諮詢會會場時,只有校董權貴拍掌,學生群眾漠然。把「治校宣言」翻成教資會語言,正是「院校競爭」和「擇優原則」。

「院校競爭」、「擇優原則」和強調研究成果的商業化思維,伐害大學久矣!「擇優原則」是教資會在九十年代提出,至02年由《宋達能報告書》確認的綱領,影響大學教育至今。將院校置於競爭位置,再加以「擇優」,造就「院校分工」,其實也令院校無法自決方向,只能跟教資會定下的角色走,以「符合社會需要」。於是大學又分成「研究型」、「教學型」,定型之下,資源分配也僵化,然後各院校又要在不公平的基礎上「競爭」。

博雅教育的精神,首重本科生教育,研究次之。紐曼(John H. Cardinal Newman)認為,提供博雅教育的大學,應重「傳授」學問而不是「發展知識」。而其主張之中,大學應重「性格之模鑄」,重視育人的角色(《大學之理念》,金耀基)這說法可謂是博雅教育的最佳註腳。陳坤耀當年推廣「博雅」,也明白到這跟教資會「重研究輕教學」的主張有很大分歧,折中地提出「教研並重」,可算是局限之中的調和。

亦因為這個原因,當年陳坤耀確實沒有設立研究考勤,在他任期裏,大學有政策管學生的學風,沒有政策數教師的研究量。我固然無意為管理學風的政策背書,那不是一紙政策可以造就,但起碼那時的校長知道,嶺大要走自己的路,應該做些什麼。放諸今天,鄭國漢只懂說幾句十年八載之後,嶺大可踏上成名之路,畢業生平步青雲,大學不再談育人的理想,只懂爬排名的階梯,嶺南的未來,可以想見。

研究考勤的政策,嶺大行得最遲,要到2011年的教務會,才通過一條助理教授須以研究為升遷指標的規定。而在當時而言,這標準已廣受其他院校所用。通過之時,小弟以觀察員的身份在席,沒意會到政策的嚴重性,印象中只有一位教授有提出問題。到後來,我做有關高等教育政策的研究,再回想,才知道這是伐害博雅教育的政策。因為「重研究輕教學」的綱領正式成為嶺南大方向,不但與博雅原義相悖,連折中過的「教研並重」也違反了。

所謂以研究考勤,其實不過是計算論文的引用率。無論人家引用你的成果是為了證成、反駁、批判,還是沒有「人家」,是自我引用,都一樣計進引用率中。引用率可計算成學刊的引用指數,學刊的「影響力」便由此而來。於是,研究作為教員升遷的指標,不過是要求他們寫出能刊在高引用指數的學刊的論文來--至於學者有沒有做好教育,根本不是他們所關心的,因為要爬排名,只須趕上論文引用指數。

說這麼多,其實沒有離題。鄭國漢的辦學思維,完全符合教資會模式。在他的「治校宣言」之中,說到要「個別研究領域達到中港大水平」、「學者要回答其研究在社會有什麼用」,跟教資會說辭是一樣的。也就是說,他不會對教資會的考勤標準有所質疑。這也解釋了為何他為什麼不介意以引用指數來證明研究水準的優劣(〈英國高等教育改革的啟示〉,2003)。

我雖對「學識廣博、生活高雅」這種簡化而偏狹的「博雅」定義有所質疑,但不得不說的是,陳坤耀曾幾度與教統局、教資會唱反調,走自己的路。那時教資會提出「學分轉移」的構想,讓學生在八大之間選科流動,錢跟學分走,看似是選科自由度大增,實際上令弱勢院校資助更少,難以發展。陳坤耀高調提出反對,最終政策沒有落實。有趣的是,當年鄭國漢撰文,卻形容政策是「必有之義」(〈英國高等教育改革的啟示〉,2003),恰成對比,認為那能增加讀大學的機會。

之所以對嶺大未來有擔心,正是因為新校長將會成為教資會政策的推手,一發不可收拾。陳玉樹校長雖然沒有舌戰官員的氣勢,但入主嶺南之後,對校園各方都有尊重,教師學生都有空間發揮;他雖然不像坤耀懂得推銷「博雅」招牌,起碼知道所須的硬件,算是蕭規曹隨、無為而治。他曾在一篇聲明中夫子自道,自己是「低調」的人,喜歡放手讓下屬去做,自己不會干預太多,也是真誠之言。也因為這份尊重,他不會像鄭國漢一樣,將一套「超英趕美」的方向壓在嶺大頭上。

在今日,無論中共還是教資會,都不希望學術自由的原義得以發揮。前者害怕學術自由發揮出爭取自由的意志,後者只望學術自由能推動「實用研究」。如是者,大學就真正淪為職訓場、研究也不過是流水作業。鄭國漢左手支持梁振英,右腦用企業思維加諸我校,嶺大還能走自己的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