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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我們如何喪失判別常識的能力

《十年》:我們如何喪失判別常識的能力

在獲邀參加「突破山城節」之後,不禁看了一下《十年》的簡介。我立時想到的,並非未來十年香港會變成怎樣;而是過去十年發生的事情,是怎樣令香港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電影預言的世界不難應驗

2005年的十二月,世貿在香港召開部長會議,就算對會議內容毫無印象,也會對韓農和街頭抗爭記憶猶新。事實是自1997年回歸之後的八年,由亞洲金融風暴、香港樓市泡沫爆破、千禧年和反全球化運動、從中國入世到沙士一疫,各種挑戰和衝擊浪接一浪,卻很少屬於純粹本土的議題。

2005年之後,香港踏入相對平靜的復甦期,但新的鉅變卻在悄悄醞釀中。一方面是天星、皇后碼頭、喜帖街等事件,既代表著香港保育運動的冒起,亦標誌著俗稱「八十後」的新一代,開始把焦點迴歸到本土議題上。另一方面則是2003年中央的各項措施,從自由行、CEPA以至後期的各項大型基建,卻又標誌著中港關係踏入一個新階段。

2009至2010年的反高鐵事件,可說是過去十年歴史的分水嶺:一方面菜園村成為保育運動的高峰,罕有地從社區提升到全港的層次。另一方面,反高鐵卻標誌著中港融合的恐懼,已逐漸由想像變成真實的威脅。隨後數年,國教、雙飛、水貨客和普選落閘等接蹱而來,族群身分矛盾迅速進佔輿論空間,社區層面的保育運動反而愈益靠邊站。即使重大如新界東北事件,亦並無牽起廣泛的社會迴響。

《十年》可說是順著過去十年的歴史軸線,探討未來十年香港可能走到的境地。在相當程度上,五段短片均勾勒出異常黯淡的圖象,甚至讓人有危言聳聽的感覺;但亦正如電影宣傳標語──「為時已/未晚」,不無著跡地時刻刻意提示著:未來仍要看我們如何共同實踐,悲觀樂觀全視乎我們如何共同塑造。假如香港仍順著以往的路繼續崩壞下去,則電影預言的世界大概亦不難應驗。

為咗搵食,可以去到幾盡?

然而電影無論如何誇張聳動,仍總不難在現實中找到相關的軌跡。例如中港矛盾勢必進一步放大(國安法、恐襲、普通話、港獨、自焚、政治審查...),而文化保育的路則愈走愈窄(標本、廣東話、本地蛋...)。正如《冬蟬》一段的導演黃飛鵬便指出,相對於跨境政治的大議題,社區保育並沒有真正引起多數香港人的重視,以至片中帶出保育終將成為個人行為,只能留在家中孤獨自閉地完成。

《方言》一段的導演歐文傑,更多從這種所謂「多數香港人」的角度出發,基於賺錢需要強制的士司機學講普通話,甚至會被認為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不說不知,運輸署確曾研究將普通話列作的士司機發牌條件之一!)「為咗搵食,香港人可以去到幾盡?」,這是歐文傑提出的沉重詰問,亦是影響十年後香港的決定性因素。(這立時令我想起黃子華「搵食啫,犯法呀?」的經典片段,未看必看。)

類近論調亦來自《本地蛋》的導演伍嘉良,他指出香港社會正一點一滴在歪變,但人卻可以不經大腦地照單全收,以至判別常識的能力也日益喪失。作為一個銅幣的另一面,則是權力正無孔不入地滲透各領域,一切日常生活細節均可能成為打壓對象 ,「任何事情彷彿都會成為高牆的對立面」。但正如在回應《十年》的題材是否過於敏感時,伍嘉良便指壓力根本毋須來自官方規定,更容易是來自市場的自我審查而已。

還是那句:「為咗搵食,香港人可以去到幾盡?」

威瑪德國與群眾社會

仿效電影略帶危言聳聽的語氣,我會追問香港人是否已真正政治醒覺?我們的公民社會正健全發展?抑或連公民社會是否存在仍是一大問號?提出這種質疑的基礎在於:相對於多元理性的公民社會,亦有與之對立的群眾社會(mass society)──那種民粹主義的社會躁動,烏合之眾式的政治動員,彷彿是公民社會成熟的表現,實際上卻剛好相反,只是由憤怨、仇恨和情緒組成的一團虛火,在瞬息之間大起大落,在不同取向之間左搖右擺。最終盡皆變成社會內部的自我消耗,無法長遠累積成正面的政治能量。

我對群眾社會的關注,乃源於2010年陳健民關於威瑪德國的文章,以及由此引起的爭議。經歴了數年來的風雲變幻之後,重讀自有百般滋味在心頭。

相關活動:

右傾悶局下的左翼地理批判
鄒崇銘/蕭裕均
12/5(六)14:00-16:00
香港理工大學PQ304
香港理工大學應用社會科學系、社會發展中心合辦

《十年》將於12月17日在百老滙電影中心上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