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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瑞棋:迎接石硤尾街市的黃昏

黎瑞棋:迎接石硤尾街市的黃昏

晌午時分,風扇緩緩轉著,溫燥的空氣在老房子的客廳內流動。

黎瑞棋趁著一點午間休息的時間,盯著電視裡轉播的賽馬節目。他下注的「富國強駒」稍稍落後,排在第五位。

外傭休假的星期天,黎瑞棋只有午間這兩小時可以回家小憩。

他和兄長在5分鐘腳程外的石埉尾街市有個冰鮮魚檔,除了正午落場這短短時光,每天從清早7時半開始工作至晚7時才收檔。自他79年來港就繼承父業,在父親的魚檔幫忙。一年365天,大概360天都繞著太陽作息。

近年魚檔生意日淡,晚飯後,又匆匆趕往附近的大牌檔兼職劏魚。

「一天下來劏好幾百斤魚呵,十元一盤的小魚也會為顧客清掉內臟,每日劏上千幾條魚啦!」按熄了電視,黎瑞棋說。

「富國強駒」後勁凌厲,跑出了冠軍來。

每天待在魚檔十小時,黎瑞棋縱是老實巴交的漢子,也早已跟街市裡七、八十個檔販混熟。石硤尾街市夾在石硤尾邨19及20座間,是個佔地9千平方米的平房,單是海鮮、河鮮檔也有十個,彼此各有不同貨源和客路,黎瑞棋的檔口舖開了冰鎮的海魚,隔鄰賣活魚的花蟹吐著泡,等待街坊幫襯光臨,成為犒勞家人的一桌美味家常。買菜高峰時段的間隙,檔販的手稍稍閒下來,都親切地積喚黎瑞棋的小名「哨牙仔」,打打牙骹、說說賽馬心得,「個個有講有笑,好融洽,好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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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石硤尾街市設備老舊,通風不佳,空間浪費,五年後將會拆掉重建,像黎瑞棋這樣經營了三十多年的老檔販,原可優先搬遷,待重建後搬回來營業;現年53歲的黎瑞棋雖然不捨,卻也情願放棄這個把養大一整家族的魚檔。

「現在做魚檔生意不大好啦,憂買憂賣。大家都識食深海魚比較健康,但生態環境變遷嘛,漁民人為地炸死了魚,又或者一網打盡,少了很多貨源。漁獲少,來貨價就貴。我初入行時,四元八亳一斤紅衫魚,現在八十元一斤,本錢也得七十元,大眼雞也得九十九元一斤來貨;斤量也差,以往一盒蝦十五斤,現在一盒才九斤、十斤。」而深水埗區人口老化,消費力薄弱,街市人流少,縱使黎瑞棋在街市素有名望,生意也只是掙扎經營。

結束魚檔倒不是為了退休享兒福。在這「當打」之年轉行,他打算當小巴司機或看更。

這是安份勤儉的一代順應人生的態度。1962年,黎瑞棋剛出生,父親就逃難來港,不能回鄉,黎瑞棋和母親留在珠海,從不知道父親長甚麼樣子。直至十多歲時,父親藉著到廣州參加交易會,才有機會跟黎瑞棋見面。中學畢業後,黎瑞棋申請移居澳門,輾轉來港,投靠父親這爿魚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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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香港就知道是要幹這一行的,學到香港人的勤快,工作付出就有收穫!」靠著這檔家族生意,黎瑞棋與二兄、二姐各自成家置業,也是三數十年起早摸黑的辛勞換來。才剛來港,他就學車領駕照,「要充實自己,為自己的生活拼搏」。

早上7時,黎瑞棋哥哥就到批發市場取魚,過去要駕車到香港仔、如今則去長沙灣,他在檔裡幫忙下了貨後就到茶樓飲茶後工作到正午,回家稍事休息後又返魚檔。「業精於勤,一年就打風球的四、五天休息,休息就會好悶。做好工作才有意義,每天都有order,交完貨才得安樂嘛!」他到品香樓送貨,托著一箱蝦在坡道上跑,經過石硤尾公園出一身汗,就算是運動過。勞動者,並不用特意劃出運動的時光,亦一身精鐡般壯碩的身材。

牆上的時針走得匆匆,午休時間過去,窗外,打在「秋蟬毛衫」、「金鹿線衫」招牌上的日影漸漸拉長。黎瑞棋套上長水靴,又該回到檔口上去,繼續在鱗片魚腸間手起刀落,迎接這天的日暮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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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坊即熟客飲茶代找數

打從來港後,黎瑞棋就在石硤尾落地生根,工作與起居都圍繞這數十公頃土地,「旺角也很少去,360日在石硤尾,好有安全感。」從他少年時代起,街坊年長的大嬸、婆婆看著他成年,到他檔口幫襯,過年過節給他封利是,直到如今他的兒子也快將為人父了。

這些街坊也是熟客,早上飲茶時會幫他留位置,甚至給他找數。也全靠他賣魚時童叟無欺,緊守著「斤量足」的招牌,「實牙實齒,得就得,唔得就唔得,所以街坊都很友善,經過出入都會打招呼。」街市裡也是守望相助,「以往治安不那麼好,常有人在檔口偷東西,對面的檔販也會幫忙把小偷喝走」。街坊來買魚,他也介紹老婆烹調的食譜,生意裡鋪墊著厚厚的交情。

但下一代未能接班魚檔,他也決定將之結業。深水埗這個社區的鄰里情誼,在街市外,將用另一種方式而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