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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決對談系列(三):區立行

按:過去幾個月,「自決」成為了一個十分時髦的概念。各路新興的反政府力量都用上這個字眼。有要求進行自決公投的、有鼓吹港獨的、有主張內部自決的……雖然不同勢力對「自決」的理解不盡相同,但「自決」運動似有一觸即發之勢。在這潮流中,香港泛左翼就「自決」這個概念卻比較少發表意見。左翼21為了激發討論,特意找來五位泛左翼朋友以問答的形式談談他們對「自決」的看法。他們的意見只是個人觀點,不代表他們所屬組織的立場。另外,雖然我們在圖片上選取了他們的一句說話以吸引大家的眼球,但大家務必要看全文,才能全面理解這五位朋友的看法。

問:你贊成當下香港的社會運動以「自決」二字為主軸嗎?

答:是也不是。為什麼會這樣說?

因為只抽空「自決」二字來說,目前香港一些最核心的問題,包括過長的工作時間、不存在的退休保障、兩性在經濟上的不平等地位、居住成本和居住環境不成比例、土地被發展商和地主壟斷、對環境保護的漠視、產業空洞化……以上種種都不是爭取政治獨立就能夠解決的。即使香港真的能夠獨立/自治,而沒有任何限制資本,重新規劃經濟活動和收入分配的話,這些問題同樣存在。從這種角度看,以「自決」二字為主軸的運動完全文不對題。

不過,從積極的一方面看,若透過「自決」這個旗號,讓有心改變香港的人有個機會,就香港應該如何改變作一個全面的討論的話,其實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嘗試。透過這種全民議政的方式凝聚共識(而非戴氏佔中對於參與者意見的創造性解讀),既是整體提升市民參政水平(不論在知識層面還是習慣討論)的教育工作,亦令這種共識真正屬於市民,令市民有為自己爭取的動力。

問:在你心目中,「自決」這兩個字的含義是甚麼?

答:很簡單,從字面上的意義,就是自行決定自己前途的意思。放在作為一個包含七百萬人的香港社會,就是共同決定香港前途。可是「前途」不能只談主權誰屬的前途,還需要具體地討論市民生計的未來。換句話說,是要正視市民目前面對的問題,預見未來即將浮現的困難,然後思考解決辦法。在我來說,最重要的前途問題不在政治自決,而是一. 為未來20年人口老化達到高峰累積全民養老金;二. 如何在未來20至30年人口即將增加數十萬,現時大部分樓宇卻開始老化的同時改善全港市民的居住環境。

問:「自決」運動應該有甚麼具體綱領和目標?它和本身已經存在的普選運動、基層勞工運動有何異同?

答:一直以來的社會運動,哪怕是提出爭取高度自治或是建設民主中國,都假設了現時政權的合法性,並假設現時政權是可以談判溝通的對象。而運動的目標是改變、改善這個政權。如果認真搞「自決」運動,應該放棄這種假設,全面對抗性地視中共政權和資本是敵人,以全民政府取而代之為目標。不以這個目標為前提的話,其實談不上自決。因為中共和資本的態度很明確,就是日漸加強對香港的控制,並繼續透過香港撈取個人和政治上最大的利益。與這樣的統治階級是沒得談的。妄想有溝通空間不但沒用,更是有害。

問:為甚麼現在是發動「自決」運動的適當時機?

答:談時機是沒意義的。若你認為一個議題重要,而沒有社會基礎作大規模動員的話,就從較小的目標開始,累積關注的人和思考具體的論述,一步一步擴大。正如標準工時,社會上沒多人關注,媒體少有報導,政府態度強硬,工人力量薄弱,但我們仍然在一直講一直爭取更大支持啊。沒有充分準備的話,什麼時機也沒有用,到時也把握不了。

那麼,在2016年的香港,忽然有很多政治團體在談自治,是否時機來到呢?也可能不是的。一方面多人講就會多人討論,但觀乎香港過去的情況,政治口號的潮流來來去去,有多少過去流行的政治口號能夠留下來?因此現時討論的熱潮也有可能是一種時髦。這麼說來,什麼是時機什麼不是,其實不是一個客觀判斷。更多的是組織這個運動的人有沒有能力把這個運動持續下去。若能夠持續,就能創造機會,不能持續則否。

問:左翼應在「自決」運動扮演甚麼角色,尤其和其他鼓吹「自決」政治力量的關係應該如何處理?左翼應該支持「港獨」嗎?左翼應該如何看「香港人是一個民族」的說法?

答:這個問題是很奇怪的。任何地方爭取自身的主權,是基本權利。左翼更不會承認任何政權先天地對他人有統治權。因此,從原則上有什麼可能不支持?

然而說到左翼和港獨,我想講一件舊事。左翼前輩向青在1973年撰寫的《論香港革命的可能性》,有可能是第一篇有關香港獨立的論述。但他的港獨與今日市面上的種種港獨完全不同,是將香港革命放在世界革命的圖像上理解。40年前如此,40年後香港作為世界經濟其中一個核心的時候,更應該有這種闊度的理解。我們不必要求其他鼓吹自決的群體如此看問題,但指出政治思考應該Think Global Act Local,是左翼的責任。

至於香港民族,這種毫無根據一廂情願的說法,可以不管。的確,香港人在某程度上擁有類近的歷史,例如逃難移民、接受一套有別於中共和民國的教育、有一定程度的反共等(好吧好吧好像也要指出大部分人會說廣州話)。那麼為什麼說毫無根據?因為香港社會對於香港是什麼,從來沒有一個共識,而且是高度分歧的。不談別的,只從立法會選舉,泛民和建制得票為55比45就可見。而所謂的香港價值,有些人會說是民主法治,則更是離地之言。若要說社會的最大共識,恐怕只有一個字:錢!

問:你擔心「自決」運動會進一步激化排外思潮嗎?

答:目前有一個很壞的現象,就是最落力討論港獨的團體都是排外本土派,而他們提出的自決的目的是堵截大陸人,強化對中國的刻板想像。其他聲音的缺席,導致一般人想像中的港獨非常狹窄。如果這種情況持續,自決的口號的卻會激化排外思潮。亦因此說明在這個討論中左翼不能缺席。

問:你認為現時排外右翼提出的自決說法最大的問題是什麼?

答:排外右翼的自決講法有很多種,但有一些共通點:一. 認為中共是香港問題的來源,卻不願思考如何改變中國現狀,這點剛好和他們最討厭的泛民一致,甚至更差;二. 自決的一個重要目標是堵截大陸人,卻不願接受很多香港人本身的生活就有好一部分在中國,那裡有他們的家人朋友工作夥伴這個事實;三. 認為港人利益高於一切,甚至高於民主,卻沒有處理港人之間利益有衝突的議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