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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不下去了,但我會走下去

我走不下去了,但我會走下去

圖一 Ada

義工:「我想證明番年輕人唔係咁魯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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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見網上討論, 10/12 民主派的集會有幾多人?朋友說五百,筆者忍不住說,哪有這麼多,不計記者,頂多只有四百來人。

不同派系互相攻伐,樂見對方仆街而等食花生。然而無分左右,大家都失去人民。除了在淫威下徒感無奈,我們同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民心疲乏,我們卻沒有希望和出路。或在眾口鑠金下附和強權;或在沉默的螺旋下無所適從。

儘管讀書必知道「訴諸群眾謬誤」,但讀書是一回事,現實是另一回事。群情洶湧,是什麼令我們與眾不同?唯有自反而縮。面對群眾首要謙卑,大家都這樣想,很可能錯的實屬自己;接下來就要反省,誠實與良知對話。過得到這兩關,就能有道德勇氣。

有兩個年輕人都住在元朗,雖在假日卻在五點起床,為的是去港島擺早晨街站,派反對釋法的傳單。究竟動力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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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點解咁早起身去港島擺街站?

Ada:可能係因為政治氛圍,香港人太多嘢需要面對,大人未必抽到時間。

而且老人家好少上網,我想佢地清楚年輕人的聲音,釋法對我地有幾大影響。監誓人已經認為冇問題,但梁振英點解用香港人嘅公帑,禠奪香港人選出嘅議員?我覺得好荒謬。三權分立,一國兩制,係咪已經蕩然無存?用行政長官嘅身份咁做,其實就係政治打壓同迫害。

所以我覺得出嚟好緊要,即使只有一小步,都要俾香港人訊息。即使佢地未必接受,起碼提醒佢地有依件事;而且派傳單接觸到不同年齡層。即使有中年人見到,問我地做咩,都會話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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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是什麼推動你關心政治?

Ada:我今年中六,出年考 DSE。其實同儕都留心政治,但往往流於表面。係香港你發表言論,提交建議,甚至抗議都冇乜用,齋講對香港冇任何幫助。我想由自己行動,去影響其他人。

928 當日我係銅鑼灣學琴,聽到消息話有事,我就仆左過去,見住放第一粒催淚彈,就選擇留係金鐘夏愨道。我同朋友執執吓垃圾,就去幫手搞物資站。中四嘅我本來冇留意傘運背景,因為去左幾日左先上網搵資料,知道 831 落閘等等。

當時形勢好嚴峻,係嗰度通頂,第二朝又去翻學,搞到同屋企人嘅關係好差,同學間的關係亦唔係咁好,可能佢地覺得代價唔值得。而家睇返可能冇乜成效,但至少喚起左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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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少見年輕人對政治有這麼大熱情,將來你想做什麼?

Ada:其實暫時未諗到。我自己 FF 就係凡有運動都要出嚟,同埋好似周庭咁係浸大讀政治,就係想讀嗰一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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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自從議員被禠奪議席,抗爭一盤散沙,一片頹唐。但我們好蝕章,明知政府不對,卻難以對外宣揚開去。是什麼令你願意繼續走?又應該怎樣面對?

Ada:其實要為自己搵番個定向。我身邊朋友對政局都好模糊。我想為自己,為朋友搵番一個信念,自己先行一步。我想證明番年輕人唔係咁魯莽。捍衛住本來好多國家都羨慕我地嘅政治自由。

其實擺左兩次街站,幾好,冇問題喎。係銅鑼灣嘅街站,有中年人係咁鬧,我地要拉住義工姨姨。但係唔出聲,就係進一步嘅打壓。前路幾難行都好,都要摸住石頭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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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二 Oz

問:點解咁早起身去港島擺街站?

Oz:擺街站唔係剩係派傳單,係同市民溝通。可能有啲人鬧我地一味搞事之類,中年嘅義工比較容易嗌交,我會比其他人更努力向佢地解釋。

其實一埋嚟就鬧嘅人,係建制中比較激進,下下搭嘴的話,會變成冇 point 嘅罵戰,我會起碼俾佢講完,先同佢逐樣講。不可理喻的話,就不斷點頭,講「多謝你嘅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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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是什麼推動你關心政治?

Oz:我爸爸親建制,做過區議會非民選的委任議員,係建制組織好活躍。細細個爸爸就會同我講建制嗰套。到中學我受老師同友儕影響,知道左另一套。

之前一直只有討論,但冇出嚟行動,傘運係行動嘅觸發點。當時我係 year 1,同學參與罷課,928 約埋一齊去金鐘,見住第一個催淚彈爆,「點解要咁做?」更加推動自己係度。

屋企人一直唔知我出嚟,直到係報紙見到我,有啲嬲,「就算你支持民主,都唔好做走出嚟嗰個」。立法會選舉前幾星期,去幫手冇返屋企,俾佢地話「又冇錢,俾人認到又搵唔到工」。

我覺得雙學(學聯、學民)係傘運中有價值,雖然佢地俾人話,但我認為值得欣賞;二來我認同非暴力抗爭同民主自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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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經過政治洗禮,將來你想做什麼?

Oz:我自細對科學好有興趣,係城大讀過工程,又係恆管讀過 Data Science,但始終唔係自己想嗰科,一再重考 DSE,先入到港大讀 Biochemistry 同 Environmental Science。好多人都問我點解唔讀政政或社會學,但我覺得政界好少依方面嘅專家,而家我都會學政策研究,比如土地、環保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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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自從議員被褫奪議席,形勢好差,不單因為政府打壓,而且我們意志低沉。各派互相譏笑對方的集會人數,但其實沒有分別。是什麼令你願意繼續走?又應該怎樣面對?

Oz:一開始個勢差,因為淺黃或者溫和的民主派,都唔係好認同講「支那」,「唔好理,唔好幫」,唔想攬佢地上身。一攬上身就會令市民誤會,撐佢地即係覺得講「支那」冇問題。

我地要花多啲時間蘊釀情緒,民間嘅討論其實未夠多,好多人覺得「抵死」就算。依家形勢已經好少少。所以擺街站最重要係俾中間派別知道,要捍衛嘅係民主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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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好多人都覺得港大是「革命勝地」,香港民族論的發源地。剛才聽到你的政見,或者與獨派有別,你怎樣與他們相處?

Oz:以前係反國教,就算偏向右翼,都可以投身同一個運動,後來就互相排擠。但我覺得碎片化會改善,反釋法遊行到中聯辦,左翼同右翼有互相溝通,一齊傾點樣配合。因為初一事件,本土派被定性為一定要勇武抗爭,但到後來其實唔係下下都要訴諸暴力。

我住 Hall 嘅同學,門口都會貼「香港獨立」等標語,知道佢地唔認同自己個套抗爭手法,但依然可以互相尊重,一齊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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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選委會競選一如立會選舉,都在機場博覽館公布結果。筆者不自量力通宵,回家後「囡低」兩次,睡過十小時才回復正常。在 fb 坦白後一天,赫見獲勝的黃任匡也寫了感言:

「打從雨傘運動開始的兩年來,昨晚我是第一次睡超過6小時的。」

我趕緊屏蔽掉自己帖子。

現在進出新西,偶然還能碰到小巴有周永勤的競選廣告。但沒人再有感觸,就似陳冠中的新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不過數月,立會選舉的沖喜已經一點不剩,兩個獲勝的議員,霎時一無所有,比小說更離奇,但人民的反應完全不成正比。

希望自己的記憶沒有錯,但身在其中,親眼見證每一個人是如何努力過。即連筆者也痛改前非,以人生最高速度寫出十篇訪問(goo.gl/HomJFO),雖然選舉過後故態復萌。

結果呢?一場空?

楊德昌曾為《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說:「獻給我的父親及他那一輩,他們吃了許多苦頭,使我們免於吃苦。」源於他為電影作背景調查,「很驚訝白色恐怖時期,幾乎每個朋友的父親都進去過(監獄),幾乎每一個!」

現實挫折了我們每一個人。回歸日常,我們就成為地鐵裡的沙甸魚之一。不甘心,卻承認這是人生。

我們遭受的壓抑,愈來愈似白色恐怖的開端。沒有其他可能,去到盡頭,漸漸失去情感,只能接受。

香港也有如《牯嶺街》的史詩。但要成為電影,我輩亦須如楊德昌的父輩,承擔同一命運,才能有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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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還想作一小小實驗,希望投過六位議員的市民都來留言。請說說為何投給他們?除了投票還怎樣支持過他們?現在你們會怎樣做?謝謝。

(標題為貝克特詩作,摘自吳叡人《受困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