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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浪掩護前浪,居民光復長安

後浪掩護前浪,居民光復長安

集中議題目標,超越政見團結。街坊點名讚《大學線》
後記:社區運動是否必須迴避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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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二 Terence

問:將來怎樣追究前法團的貪腐?

Terence:以前啲文件我地完全睇唔到,而家終於可以睇到喇。會先從標書同合約入手,魔鬼係細節,條款先係重點。

問:很多政黨都想「入屋」,但始終難以撼動,法團選舉往往落敗告終。坊間常用「撕裂」、「分化」形容社會,團結是點樣做到?

Terence:我地明白居民有好多唔同政見。過去有啲政黨都試過,點解失敗?就係因為政黨背景。所以我地強調「長安邨人」,唔講藍絲黃絲,唔講政黨。

我地成員咩人都有,你要搵個啱嘅話題,令邨民能夠集中一齊。我地嘅話題,就係前法團點樣亂使我地啲錢,點樣慳錢。集中於錢依個話題,就唔會介意其他位置。
問:功成身退,會否回到海上?

Terence:我係船上做工程師,有睇標書等文件嘅經驗。而家用人之際,有好多嘢要處理,投入番工作之前,我都會盡力幫法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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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三 陳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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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四 Cyrus(左

問:幾時發現前法團想搬嘢走?

陳太:其實而家全民皆糾察。街坊望到佢地(前法團)搬廿四箱嘢走,即刻係 facebook 講,我地立刻吹雞飛落去。佢地開頭就話係選舉物資,跟住轉口就話係私人物品。已經有啲搬左去隔籬互委會,我地要佢地搬番出嚟。

報警後差佬話為表公正,今日一定唔郁得。即使係私人物品都要留低,廿四箱冇得走。

Cyrus:當時義工立即攔住車頭唔俾貨 van 走。我地問警民關係科嘅阿 sir,可唔可以咁做。阿 sir 話唔知邊啲屬於私人,邊啲屬於法團財產。跟住去青衣警署報案,磋商得出嘅結果就係要搬番入去。

問:原來最後一箱不失?

Cyrus:可以咁講。

陳太:我地驚佢地半夜三更搬嘢走佬,於是前門一個人,後門一個人,瞓係度看守。守夜的委員將相放到 facebook,街坊主動攞麵包糖水落去。我探班嘅時候,見到一個上年紀嘅伯伯,特登擔張櫈落嚟,叮囑輪更嘅人著衫;跟住又有街坊成張棉被攞落嚟。

所以一當選,我地就落鎖鏈(圖五)。係條邨幾十年,未見過咁齊心,真係好開心;二千幾人排隊,真係冇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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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五 Jimmy(長發邨居民,「功勞係屬於佢地」,不願拍照。圖為上鎖的法團門口)

問:為什麼會幫手輪更?負責幾點?

Jimmy:負責凌晨兩點到六點,清早有多啲人嚟,就可以番去瞓吓。大家都係青衣人,今日長安出事,難保將來長發亦會出事。一來睇吓人地點做,二來大家要互相關照。我頭先問番,先知原來好多義工都係長發邨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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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六 周文卿(街坊都叫冼太)

問:點解會參選成為新法團委員?

冼太:我行出嚟唔係依幾個月嘅事,要由 2014 年講起。

當年我冇乜關心過邨內的事,過得一日得一日,冇去理咁多嘢。直到舊法團要加管理費 14%,我覺得太過分,開始行出嚟。

法團話要追通脹,但我話政府公布都係 8.3% 咋嘛。舊法團好似帶我地遊花園,卒之加左 9.5%,但依然高過通脹。

15 年 5 月開始加價,之後唔夠一年,16 年頭又再加 3%,即係變番差唔多 14%。我地好不滿,但邨民仍然比較冷漠。

直至 16 年 9 月 11 日,發生「911」事件,出現「死人種票」,好多媒體都有報道,愈來愈多人關心。一班邨民組織埋一齊,冇政黨,冇金主,真係揼石仔白手興家。後來義工同網民一齊表決,先揀左依個名「長安後浪」。

本來我冇任何野心做法團委員,但入法團必須要係業主。班後生咁辛苦,一腔熱誠幫條邨,佢地係第二代第三代,冇業主身份,我唯有義不容辭。

唔係個人勝利,係成條邨嘅勝利。我地意見都有參差,但我地有共同理念,就係想撒換法團,照住 target 行咪團結起嚟。有意見只係小事,將來既運作可以用時間磨合。希望新法團能夠透明、公開、公平、公正。

我地希望成立一個監察組,只要係長安居民,無論係唔係業主,邊一代人都無任歡迎,大家都有權知道長安邨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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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七 Cherry(太和的後裔成員)

法團更迭後,手舞足蹈的 Cherry 顯得比別人更雀躍。若非朋友告之,不會想到她是太和邨民。

問:點解太和的後裔會嚟幫手?

Cherry:有好多屋邨關注組入左我地個 page,pm 我或其他成員,問我地點做。我地會約見面,睇吓對方係咩人,因為對方可能係貪腐 B 隊打貪腐 A 隊。見到好搏命、抵幫嘅關注組就會幫手。

我地將設計過嘅宣傳同策略 share 俾佢地。例如幾乎冇人知,入傳單到居民信箱係合法嘅。舊法團經常話犯法,但我地查過案例,其實冇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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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長安後浪獲勝,你顯得比其他邨民更開心。

Cherry:我地嚟過兩三次居民大會,長安居民都認得我。長安邨就好似大和邨,兩條邨都係同一年落成,同一樣式,只係顏色唔同。

兩條邨文化好相似,佢地好單純,唔留意,俾人呃左好多年。但當有班後生仔出嚟,講俾佢地聽發乜事,佢地好耐心聽,真係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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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很少年輕人願意關心屋邨法團,當初點解走出來?

Cherry:我本身係太和邨民,畢業後做過雜誌記者,寫客稿寫到連自己都忟,索性出嚟做 marketing。團隊仲有其他做媒介嘅朋友,所以我地好強於向街坊宣傳。

唔係冇年輕人關心地區,你睇吓社交媒體,好多人留言好多人分享,只不過冇係網絡世界行到現實。我以前都係咁,直到自己條邨出事。

第一日我只係諗住派吓傳單,從冇諗過要帶頭。但慢慢落嚟你見到,原來香港人好單純,咁易信人先俾人呃。大佬,太和邨有啲婆婆唔識字,執緊紙皮架。

人嘅教育,最先要有一顆公義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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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傳承的過程是怎樣開始?

Cherry:最初係富亨邨嘅人過嚟教我地,我地再幫其他邨嘅人。長安邨嘅朋友已經應承我,會繼續去幫其他邨。我希望每一條邨都咁互助,就能喚醒香港人。

香港人有個好大問題,唔係切身利益就唔理,導致政治冷感,政府嘅重要議案冇人關心。我希望居民由關心自己條邨開始,進而關心社會。

太和邨由六月開始搞,九月成功;長安邨由九月開始搞,一月完成。太和邨同長安邨都有七千戶,每條邨大概兩三萬人,加埋五六萬人。搞二百次,咪全香港都覺醒囉。

愚公愚山係好蠢,但有啲嘢係要一手一腳去做。只要每個人同身邊嘅人講一次,到底而家發生咩事,就會多一個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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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屋邨係社會縮影,反映社會撕裂。怎樣締造團結?

Cherry:以太和邨為例,年輕嘅街坊往往都話:「唔好搵建制派,佢地唔做嘢架。」相反老一輩就同我地講,「仲唔搵佢地幫手?快啲搵佢地。」

佢地唔會針對後生,所以我地先覺得冇做嘢。但我發覺邨內老人真係受建制派幫助,唔識搞生果金同綜援,就係靠佢地幫。結果建制派的區議員的確有幫吓,支持吓我地。

要講實際嘅幫助係冇,但佢地肯唔肯幫呢?講真,佢地都肯幫。因為佢地亦係邨內居民,而且幫係應份,佢地受薪架嘛。

有冇政黨之分?咪睇邊個幫我地多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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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過去採訪其他屋邨的法團抗爭,發現一共通點,就是要強調無黨無派,去政治化。固然是為了入屋,遷就港人的政治潔癖。但長遠而言會否窒礙人民的覺醒?始終要關乎自身利益,才願意出來。

Cherry:好多人講,生活乜嘢都係政治。所以係社區做乜嘢都係政治。只不過政治係咪等於政黨?我覺得唔係。

行出嚟同人地講,你要去監察屋邨,你地要一人一票選出法團,就係一個政治取向,只不過係冇政黨背景的政治取向。

每逢涉及政黨,就入唔到屋。因為香港冇一個佢地信任嘅政黨。

無論建制、泛民抑或者本土,都有自己嘅利益。但係太和邨民點解咁信我地?因為我地背後真係冇利益,一蚊都唔會收,亦都唔會左右其他關注組同法團嘅決策。我地做嘅嘢,就係佢地需要嘅時候,能夠幫到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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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以杏林覺醒、法政匯思、太和的後裔為榜樣

一、筆者最初轉載消息,未明後續如何,以為文件已被搬走。及往現場查察,始知邨民力保不失。謹為訛傳道歉。

二、訪問街坊時,筆者有藉口何以未曾來過--因為《大學線》實在做得太好,即使跟進亦無望企及其水準(https://goo.gl/5VlEy4)。

街坊深以為然,說《大學線》一班學生,多番往返長安,列席會議,每每留在邨中直到趕尾班車,至能通悉脈絡,纖細無遺,令報道帶來影響。

三、朱凱廸回顧菜園村抗爭時,已省思網絡運動有利有弊。當年來守村的義工,遠至廈門和台灣都有,俱受網絡號召而來,看似聲勢浩大。但偏偏近在鄰村的人,卻不屑他們搞事。

托克維爾於《民主在美國》斷言,若一國度本屬君主集權,輒行民主共和,結果會比君主制更加可怕:

「我看到無數相似而平等的人在原地不停打轉,追逐微小而庸俗的享樂來填補心靈。每個人都沉默寡言,離群索居,對他人的命運漠不關心:對他們來說,他們的子女和友人就是全體人類。他們與同胞同居一地,人就在同胞身邊,卻視若無睹。他們與同胞接觸,但沒感覺到同胞存在。他們獨自生存,並且只為自己而生存。」

「於是最高統治者把每個人一一納入掌控,把他們揉揑成他希望的樣子,然後牢牢抓住整個社會。他用一張瑣細、複雜、劃一的規則辛苦織成的網蓋住社會,使最有創意者、活力最充沛者無法衝破密網,超越群倫。他不打破人的意志,但軟化、馴服、指揮人的意志。他很少逼人做什麼,但不斷阻止人行動。他不摧毀,但阻止新的事物誕生。他不實行暴政,但限制每個人的自由,使其違背原則、衰弱、意志消沉、渾渾噩噩,最後使所有人都無異於一群怯懦、勤奮的牲畜,聽命於政府所扮演的牧羊人。」

摘錄自手上的書,需要逐字敲打,無法複製。每一個字都傳遞著震撼,來自 170 年前--托克維爾是先知。他可能是世界最早一人,解釋何謂後極權主義(無恐怖的極權)。

托氏認為美國革命成功,法國大革命卻遭遇挫折。孟德斯鳩表揚英國貴族,發揮了中間團體的作用,成功制衡君權。惜法國貴族腐敗,耽於特權,平民痛恨,在大革命掃蕩一空,結果換來表面的平等,人民卻孤立無援,終屈服於集權政府。

托氏在美國見到另一出路:

「在人心的所有惡之中,專制最歡迎利己主義。只要受統治者不互相愛護,專制者也容易原諒受統治者不愛他。專制者不會請被治者來幫助他治理國家,只要受統治者不想染指國家的領導工作,他就心滿意足了。他顛倒黑白。把齊心協力創造社會繁榮的人稱為亂民歹徒,把自顧自己的人名為善良公民。」

「專制使人們把互不關心視為一種公德。我們不難看到,在這樣的時代,人們最需要的是自由。當使公民們全部參加國家的治理工作時,他們必然走出個人利益的小圈子,有時還會放棄自己的觀點。」

「一旦人們都去參加公共的工作,每個人都會發現,自己不能像最初以為那樣,可以離開他人而獨立,而為了得到他人的幫助,自己就得經常準備幫助他人。」

「只有靠人與人之間的互相激盪作用,情感和思想才會汰舊換新,心胸才會開闊,智慧才會更上層樓。」

回顧自己,我們亦有「香港特色」,民眾排拒政黨,因背後不免牽涉利益。如欲從低做起,打破社會籓籬,必須力免黨爭,杏林覺醒、法政匯思、太和的後裔堪為典範。這樣並非迴避政治,而是愈能超越利益,方愈能成就理想。

長安後浪當選後,支持的邨民的確因政見而偶生齟齬。一如當選的特首選委,正就投票的原則激辯。

筆者在當晚正正問義工 Jimmy,為目標擱置政見,或一時風平浪靜,但背後總有暗湧,浪無法止息。

Jimmy 的答案,其實和托克維爾一樣。人必然從自利出發,從關注身邊事務做起。唯有身體力行,切身感受,才能從公共事務明白公共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