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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閘放畫

落閘放畫

文/Kaitlyn Li Ka Wai
編/Kaitlyn Li Ka Wai
設/Kaitlyn Li Ka Wai
攝/Sinkei, Kaitlyn

〖引言〗

/城市是有脾氣的。它孤僻,因此拒絕在晚上與人打交道,自有永有,落下重重的鐵閘;它脆弱,於是在夜䦨人靜的燈火䦨珊處,它會悄悄落下那銀光似的、粉屑狀的眼淚⋯⋯但是,這並不表示它要拒人於千里之外,就像晚上經過敬民街,你會聽見那最俏皮可愛的「明天請早」——/

〖正文〗

「我不會說這是塗鴉。」Hadrian如是回應,說這些該稱為壁畫,或是更為廣義的街頭藝術。在一般語境底下,塗鴉會被歸類成街頭藝術的一種,屬於較為自我、叛逆的存在,是人們我行我素走過的痕跡,不必請求亦不打算被他人過問。至於壁畫,那多是得到了允許以後才在牆上創作。因此,思前想後,我還是覺得給予它鐵閘畫的稱呼最為恰當。於是,我稱呼他為敬民街鐵閘畫第一人——

2016年12月末至2017年初,西貢政府合署正門對面的敬民街無聲無色地於一夜之間在鐵縫裡綻放了一朶朶名為「鐵閘畫」的花,而這正是由他牽頭的計劃。

「其實起先我想要畫的並不是鐵閘。」他回憶,牆才是他想要裝扮的對象。「可是在香港,人們很難去取得牆去作壁畫⋯⋯原因太多。」後來,Hadrian從朋友口中得知取得鐵閘作畫的成功率遠較取得牆的為高,於是一天歸途路過西貢小巴總站,他便往敬民街走去。「其實我並不是一個喜歡說話的人,但⋯⋯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就壯著膽子走了去問店舖。」想不到這樣一問,從此為整條敬民街帶來新氣象。

追問下去,才知道原來Hadrian之所以與街頭藝術結下不解緣,是由他的朋友牽的線。當時,他朋友參與了一個名為HKwalls的街頭藝術節,隨後,他亦邀請Hadrian一同加入。原本他只是抱著幫忙的心態答應,後來竟也觸發了他的興趣——他形容,與藝術家、牆壁接觸的過程是有趣的、好玩的,於是在活動完結後,他決定延續這一份心跳。「那時還沒有太多人畫鐵閘畫,加上自己本身也是住在西貢,就想從居住的地方著手,看看有沒有地方可以畫。」他回憶,第一間說好的店舖是經營五金的,但後來卻沒有成事。「那是因為⋯⋯我有這麼一個想法,就是能讓畫家們自由發揮,沒有拘束,沒有限制。」他沉思:「但那也是困難的。我們只得在店舖意願與畫家意念之間取得平衡。」

逐而談到參與是次粉閘的畫家,聽著聽著,你能從中了解到他是個有願景,亦有想像,更會把想法付諸實行的人。「本來只是抱著試試的心態去向店舖查詢能否在他們的閘上繪畫,沒想到很多都爽快答應了。我就想,啊,多好的機會!就二話不說,找身邊的朋友看看他們有沒有興趣一同畫。」說到這裡,就連他的眼睛也會笑:「她們是⋯⋯很會畫畫的人,但是從來沒有畫過牆,沒用過噴漆。機會難逢,就把她們找來。哈哈!」

由於她們沒有經驗,於是從購買油漆到實際噴漆,Hadrian也從旁協助,為的就是讓更多畫家可以參與街頭藝術,也希望能讓更多的人能夠接觸它好玩的地方。「居民反應嗎?嗯⋯⋯完成後,我是沒有親眼看過別人在作品前打卡拍照⋯⋯但偶爾也會在網上看到別人把它拍了下來然後Tag我,哈哈!」但鐵閘終究是屬於晚夜的,與人見面的時間不多,要與它相處就更難了。「我們那時候都是等入夜了關舖後才開始畫的。」

入夜以後,敬民街只有依靠微弱的路邊燈作指引,Hadrian與其朋友就這樣在微光下透過噴漆與鐵閘對話。「有些店舖有裝射燈,就會畫得比較舒服。店家一般都很好,他們也不介意開一個通宵的燈來讓我們作畫。」他回想:「有些則沒有裝射燈,那我們就只能仰賴路燈,或是待翌日晨光出現以後而店舖營業之前,趕來補色。」他頓一頓,繼續說:「不過多半只我一人,因為畫家們都住得很遠。」我忍不住問Hadrian,他們就這樣在深夜時分於鐵閘前面東噴噴西噴噴,難道沒有被途人懷疑過?他說沒有,並得意地指這得歸功於自信:「也許是我們作畫時充滿信心地站著,就從來沒有被懷疑過。途人路過,頂多也只是看看而已。」他笑言:「其實,可能只是因為噴漆的時候多數店舖都有射燈提供,所以沒有被懷疑而已。」

其實找到Hadrian作訪問也是緣份。話說在決定這個題目以後,我是先透過朋友找到了Fish and Chips的店主Vicky,向她查詢她店舖的鐵閘畫由來。她回覆說是在某天,一位名為Hadrian的年輕人主動詢問他們可否為他們的鐵閘作畫。打聽之下,發現Hadrian亦有聯絡其他店舖,於是二話不說,支持他們的計劃,任由他們創作。後來透過Vicky取得了Hadrian的聯絡方法,就邀請了他出來做個訪問,他亦沒有猶豫,爽快答應。訪問期間向他提起這段故事,他便試著回憶著當天的情景:「那天⋯⋯Fish and Chips常常都很忙碌,所以我也只是把聯絡方法交給他們的員工就離去了。不過,他們後來回覆的時候卻有誠意。」

Fish and Chips與大部分店舖很支持他們是事實,Vicky卻謙虛地說:「其實我們也沒有做太多支援,只是支付了油漆費。」她更對Hadrian及其團隊讚賞有加:「而他們一夜之間就將鐵閘畫好!」聽畢我的轉述,Hadrian笑說:「對,大部分合作過的店舖也會資助油漆費,他們都是很好的人。」他坦言,很喜歡也很享受這樣的合作關係:「這個合作關係,每個單位也會付出。好的地方在於,大家不是說每個單位要以最少的付出換取最大的成果,而是每個單位盡量付出最多,不計較得失。像店舖,他們讓我們天馬行空發揮創意,也願意支付油漆費,我們也會為之付出時間、心血、精神。那是相對的。」

說罷,他說不如帶我到敬民街走一趟,邊走邊談畫家們的創作意念與創作過程。於是,我們便從附近的咖啡店徒步走到敬民街。一路上,北風凜洌,邊走邊哆嗦,但Hadrian一直充滿熱情的談起這系列創作,讓我們忘記寒冷。

〖圖一:Simple Bao/Centr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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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咖啡店走到敬民街,第一幅迎接我們的鐵閘畫是畫家Bao在Central噴上的作品。「Bao本身已有畫畫的根底,所以不用為她操心。」談到與Bao相識的經過,Hadrian說是緣份。「先前說過我在HKwalls待過一段時間,她就是我在那活動中認識的畫家。」他一邊帶著我走,一邊細細說明這幅畫的來由,活像一個一人成行的小小導賞團。「這幅畫的概念是⋯⋯其實很隨性。」我們靠近鐵閘,他逐一講解:「我對Bao說,無所謂的題材,你儘管自由發揮吧!然後就有了這一幅,她貫徹了自己的風格。」他回憶:「當時就連初稿也沒有,即場就地噴上去。」Bao的想法是,只要淺色就好。「你看到背景這裡有幾束花,那是她想要將卡片上的花放在畫中,也是她很個人的風格。」由於Bao住在元朗,因此她只得趕緊完成,其餘工作則交由Hadrian翌日繼續。「但這些都是Bao的創作,我基本上沒有幫到甚麼,哈哈。」

〖圖二:Kalacove/VO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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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前走幾步,便是Kalacove替VONn噴上的作品。「Kalacove有兩個人,Phili是其中一個,而她就負責這道閘。她擅長抽象,做開Graphic與Print。其中一件讓我印象深刻的作品是將圖案印在布上,做成豆袋、櫈。」Hadrian與店舖交涉時,將Phili的作品展示給店主,店主一眼對上,逐將該作品轉化在閘上。「那也不是完全地『搬畫過閘』的,原作是用作參考。原本那設計是正方形比較多,這幅則是圓形為主。」細看過這幅畫後,我會說Phili是一個對顏色觸覺很敏銳的人,隨手就可以配搭出協調的色調,看上去舒適非常。

〖圖三:Hadrian/Kawa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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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往前走,經過一個十字路口,公園對面的Kawaii就是由Hadrian親自操刀的作品。「Kawaii是售賣海上用品的。」他走近端詳鐵閘,稱店家想要與海有關的題材,逐繪畫了一隻滑浪中的狗。店家看畢草稿,非常喜歡,事就成了。然而他有點婉惜:「你可以看到這幅畫的位置與形狀都有些怪異。」他一邊摸著鐵閘剝落了的油漆一邊說道:「那是因為沒有櫈,你只能夠盡量夠手去做。」至於旁邊的文字,他說是店家要求有店舖名字。他想了想,在留有自己創作空間的情況下才加了上去,說當是給老闆的禮物:「取個平衡點吧。」說罷,便急不及待往另一間店舖走去,介紹另一幅作品——這也是Hadrian有趣的地方,比起自己的作品,他會更想別人去認識他朋友的作品,舉手投足都能感受到他對其他畫家毫無保留的欣賞。

〖圖四:Abstrict Odd Fruits/Chip in Fish and Chi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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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少數沒有射燈的店舖。」他說在這是在依賴旁邊的路燈作照明,靠著微弱的光線去完成作品。「Fish and Chips他們很好,無條件地給予我們油漆費作繪畫用,題材亦隨我們自由發揮。真的很好。」但說到這裡,他卻抓了抓頭:「我是很想讓畫家不受拘束地發揮,但我又很大意地將鐵閘連同店舖的名字一同拍了並傳了給畫這幅作品的畫家。結果她就畫了一個與店舖相關的畫。」雖然他跟畫家對成品都很滿意,但遺憾的是這道閘本身就有噴漆,大概是上一手用的不是上好的油漆,致使油漆一直剝落。「其實最好的做法是把上一手的油漆都剷掉再噴。」Hadrian解釋:「但是我們卻沒有那個時間,還好Fish and Chips她們不介意。」

〖圖五:Kalacove/Passion Dr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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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民街最後一幅鐵閘畫是由Kalacove的另一人創作。「這是在模仿Brush的筆觸,很隨意,沒有說是先上底色還是先描outline。」但次序仍是有的,就是先處理手能觸及的部分。「這次我們問了旁邊的泰國餐廳借了櫈來處理閘的上半部,比我那次幸運多了。」這一次,店主有要求繪畫與店舖相關的題材,例如飲料、生果等,而Hadrian則堅持要保有畫家創作的自由度,隨她們自由發揮。有趣的是,畫家湊巧用了西瓜作為題材,巧合地配合了店主的意。「我也明白一般人未必那麼容易接受新事物,所以要在店家的期望與畫家的意志之間取得平衡,是很考功夫的。」

礙於時間與心力,鐵閘畫計劃暫時擱置,但Hadrian期望他日整條敬民街也能盛放鐵閘畫。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野心——「現在鐵閘畫多了很多人做,沒那麼好玩了。」他認真地說:「如果可以,其實我最想做的是大廈外牆。如果能夠有此機會那就好了。」

你來觀光,但是在沒有光的時候,我們就是這樣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