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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場的共業,炒家的天堂

市場的共業,炒家的天堂

在一個叫睇政 Seeing Politics的專頁,看到作者引述一個中世紀哲學家Thomas Aquinas的公義價格概念。佢指出,道德上,是不容許低買高賣的,除非你有加自己的勞動力(Labour)入去令個件產品變得更好。所以,不單賣黃牛,連炒樓炒股炒iPhone都是不道德的,因為佢地都係低買高賣賺差價而已。

在黃牛黨的討論中,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提出這個論調。相信不少人第一眼見到的反應是:「有無搞錯?」事實上,在過去二、三十年香港經濟暢旺的日子裡,炒賣活動佔了相當重要的一個部分,「high tech揩嘢,low tech撈嘢」成為商界的金句,反映賺快錢才是正經,而且有無數珠玉在前。所謂習非成是,在財經資訊長期洗腦下,投機美其名為投資。玩財技上位的炒家,又會上《與CEO對談》這類節目和年輕人分享成功之道。投機/資者的「眼光」和頭腦被論述為一種非常值錢的技能(因為有市場),但通常只是事後孔明地證明一個人有幾本事。

在炒賣是王道的香港,說單純過河濕腳無貢獻,不值得稱許,甚至要接受批評,那麼,做經紀或類似中介人的,都應該被視為不正當的職業嗎?我認為這問題並非用簡單二分(道德與否)的思考框架可處理。我們很難否認一些做中間人的角色涉及知識和技術成分,但對那些(疑似)無益於實體經濟的投機行為,我們要起碼保持一份警覺性,不應該輕易視之為正面、可取的經濟活動——有一些道德底線不守住的話,那些原本不算很過分的經濟壓榨行為便會越來越離譜,甚至產生「一件污、兩件穢」的惡性循環。至於是哪些底線,這個可再斟酌。

今次獅子山學會撐黃牛黨撐出個大頭佛,其中一個原因是它無端白事怪罪於子華神,惹來買不到飛的粉絲一肚火。但一直有留意它言論的人,對它這種炒家在發揮市場功能的講法,不會感到陌生。我亦見過網上有意見指:「自由市場一向是價高者得」,「因為訂價低於市價,價格必然上升,主辦單位唔調高價格,市場自動會調,因此出現黃牛黨」,而且得到經濟學者稱讚。這種自由市場至上的經濟論述一直很盛行。由於它為香港的成功提供一套有佛利民認證的解說,所以很多人,包括香港管治階層都對它趨之若騖,用之作為主要的思考和決策工具。

問題是,香港的貧富懸殊如此嚴重,經濟結構如此畸形,樓價和市民的負擔能力相距如此遠,除了政府無能,當然和當權者的管治哲學有密切關係。任何決策背後,都會體現某一些價值,令某一些人受益和受損。一個有水平的決策者必然有一套邏輯一致的管治/指導思想,作為權衡輕重和取捨的根據。而眾所周知,香港一直奉行所謂積極不干預,大市場小政府的哲學(內容跟自由市場至上的經濟論述大同小異):主張減稅、反對租管、反對最低工資、對商界的管制越少越好、以經濟增長為先的發展方針等(有興趣者,可參考Michael Sandel的《正義 一場思辨之旅》第三章自由至上主義)。

不過,過去的「成功」,現在看來,卻造成香港無數人——特別是年輕一代對未來失去希望的困局:

以資產增值遊戲撐起經濟,代價是去到最後,樓價升至連中產專業人士也買不到樓。那麼租樓住吧,但租客的居住權得到多大保障?如果香港的租務市場夠健康,香港人便不會越住越少,但越住越貴了……過去大家不覺得問題太大,因為還有機會上車,有份享受物業升值的好處,對炒賣活動當然不會有太大反感,獅子山學會的那些謬論,就算有人不同意,亦不容易得到和應。現在?對投機倒賣有切膚之痛的人越來越多,反應自然不一樣。

我不是逢市場必反,更不是要推翻經濟學(其實怎樣為之推翻呢?),我只是反對迷信市場,對市場至上主義、新自由主義、放任市場經濟學或市場原教旨思想持批判態度。我相信很多社會、經濟民生問題,沒有即時解決的良方,但第一步,起碼要追源溯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