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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師的秘密

李老師的秘密

李老師是王家村五星小學最好的語文老師兼班主任——這個稱號,沒有哪個家長會反對。

在我小學畢業之前,我從未碰到過壹個班主任像李老師這麽盡責盡力的。除了教學水平數壹數二,對學生的負責和關心不亞於壹個父親。比如說,他從不會放棄班裏的差生,他會讓成績好的學生幫助差生學習、補課。比如說,他是壹個為了教學事業,而放棄個人幸福的單身漢。

他從來不教低於四年級的班級,那大概是因為李老師是從縣裏的初中調下來的緣故。除此之外,他還享受獨立的辦公室兼宿舍。五星小學裏,有同等優厚待遇的也只有校長了。

在李老師成為我小學四年級的班主任兼語文老師之前,他已經送走不知道多少屆的畢業生了。比我大7歲的姐姐,也曾是李老師的學生。比我姐姐年紀還要大的學生,他也教過。

李老師教我們那壹屆1991年、1990年出生的孩子時,已經70歲了,與我爺爺年紀壹般大,但他的穿著打扮比我爺爺考究多了。

李老師身材高瘦,夏天時常穿西裝馬甲搭配白襯衫,冬天時常穿壹件黑色長大衣,他的上衣口袋裏永遠放著壹支鋼筆,即使有些許白發,他也用頭油梳得壹絲不茍,身上永遠散發著香水味。

在偏僻的王家村,鮮少有人像李老師這麽打扮,即使是學校的老師,也是穿著隨便的。

所以,他獨特的樣子——吸引了王家村的寡婦王四娘。王四娘常在中午帶吃食到李老師的宿舍,夏天的時候,她會帶上新摘的梔子花到李老師的宿舍。王四娘雖有意,李老師卻無心,對王四娘不冷不淡的,有時候只顧批改作業,也不和她說話。漸漸地,王四娘不來學校了。

記憶裏李老師對女生卻是笑口常開的,對我們特別好,就像爺爺壹樣。在教室自習的時候,他常常會摸我的頭。我擡起頭,有時可以看見他慈祥的笑容,有時看到他走到另外壹個女同學邊上,摸摸她的肩膀或者幫她整理擋住視線的劉海。

看得出來,李老師最喜歡的學生是王梨花。王梨花住在我家前排,我和她從小壹起長大,情同姐妹。有壹次課堂上,大家都低頭寫作業時,我瞥見李老師悄悄地塞了壹只粉紅色的發夾到王梨花手心裏。

學習優秀的我,沒有得到李老師的粉紅色發夾這件事,讓我傷心了很久。

李老師除了督促我們的學習外,還督促我們的勞動。他經常讓女學生去幫他洗衣服。在我們看來,能為老師洗衣服,是很榮耀的事情,因為不是誰都可以幫老師洗衣服的,品學兼優的學生才可以。

每壹次洗衣服都是學校下午放學之後,兩個人壹組。王梨花和我,常分在壹組。我們在李老師宿舍裏,搬起李老師洗澡用的大澡盆,放好水,灑上洗衣粉,再把李老師的衣服放進去泡好。那些衣服,有香水的余香夾雜著汗水的鹹味。衣服揉搓幾遍之後,擰幹放進衣桶裏,倒掉澡盆的臟水。王梨花和我壹起胎著衣桶去河邊,把衣服清洗幹凈。在河邊洗衣服時,偶爾會碰到我母親或王梨花的母親幹農活路過。她們會笑著說「幫老師洗衣服啊!」,那是帶著自豪的笑容。

四年級很快就結束了,在李老師的栽培下,我跳了壹級——去了六年級。六年級的班主任不是李老師,是壹個新來的年輕男老師。李老師在五年級當班主任兼語文老師。這時,我與李老師的交集就很少了,除了偶爾在學校或家長請老師吃飯的宴席間打個照面。

六年級下學期,縣裏組織「崇尚科學,反對封建迷信」演講比賽。我和班上的另外壹個女同學李明君被班主任選為學校參賽選手。因為李老師的語文教學水平是學校最好的,他就被委任為演講比賽的培訓老師。

我們的演講稿是李老師幫忙寫的。我清楚記得那篇稿子是寫我爺爺迷信過度,然後走火入魔自焚了。

「「我爺爺被封建迷信害死了!」當妳背誦到這裏的時候,壹定要聲音硬咽,能流淚是最好了!」李老師壹遍遍地叮囑我。

可是我怎麽也哭不出來,因為我爺爺是高血壓突發而死,不是迷信到走火入魔死的啊。

「沒事沒事,比賽那天妳能哭出來就行。」李老師安慰我。

為了能在比賽拿到好的名次,那個夏天的早晨,每天不到七點鐘,我就到李老師的宿舍外等他起床,開始我壹早上的有感情朗誦。李明君是李老師的親戚,她家離學校比較遠,所以她每次到學校要比我晚壹個鐘頭。

李老師拿著稿子,讓我先背誦壹遍給他聽。

這壹次,他沒有打斷我的背誦。

我察覺到李老師在盯著我看,我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我垂著眼,盯著腳尖,等候著他的訓斥。

李老師沒有說我發音不標準也沒有說我朗誦的不夠有感情,他伸出了他的手。

我以為他的手會像讀四年級時候那樣——落在我的頭上,卻不料他的手落在了我的胸上。

當他的皮膚觸碰到我胸前的衣服上時,我感覺我的耳朵發熱到燃燒起來了,火勢蔓延到我的臉龐、脖子,壹直到腳趾間。我不安地絞著手指,像壹塊木頭壹樣立在那裏。

「融酥年紀好邵華,春盎雙峰玉有芽。」他把右手放在我的胸上說了這麽壹句話。

我不懂他話裏的意思,只知道這是與朗誦無關的。

他見我怔怔的站著,加了壹句「妳發育了。」

這句話我聽懂了,我把頭低得更低了,好似「發育」這個詞語是壹把恥辱沈重的枷鎖壓在我脖子上壹樣。

那壹次演講比賽,我和李明君沒有拿到任何名次。

李老師的奇怪舉動和話語,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好像我很快就忘了,好像那是不值得壹提的小事,好像我也不記得有個教語文又當班主任的李老師。

六年級畢業的那個暑假,我在家裏迎來了我的初潮。

如果不是王莉花的媽媽到我家來借東西,見到我褲子上的血跡,告知了我母親,估計我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母親回到家裏,笑著問我會不會用衛生巾。我不好意思地說「我當然會啊」。

其實,母親從未教過我怎麽用衛生巾,以及月經多久來壹次這些常識都是我後來在經驗中自己摸索總結出來的。

小升初的暑期,我還沒準備好成為壹個大人,母親就笑著宣布「妳成人了」。

九月,我帶著對「成人」的恐懼和不安到縣裏上初中。不久,就在學校聽到壹個李老師的流言——關於他調遣到五星小學的原因。

李老師壹天晚上喝多了酒,叫兩個女學生到他房間幫他洗澡,猥褻了兩個女學生。不久之後,派出所的警察到學校帶走了李老師。後來,李老師就去了五星小學…..

「成人」了的我在那壹刻,似乎才朦朧懂得李老師不教低年級學生的原因。

高中的最後壹個暑假,我跟王莉花閑談,聊起李老師。突然那件小事湧回腦海。我笑著說,「李老師摸過我的胸哎」,語氣輕描淡寫地像是在說「我中午吃了壹根香蕉」壹樣。

「他摸過我屁股,念四年級的時候。」王梨花說完,我們倆個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王梨花不敢告訴她媽媽,她還看到李老師摸過其他女同學的胸部。
我問她記不記得李老師送的粉紅色發夾。

「記得啊,」王梨花抹掉笑出來的眼淚,「他摸過誰,就送給誰壹個粉紅色發夾。」

聊到這裏,我們覺得惡心,像不小心吃進去壹只蒼蠅壹樣。

「妳那個時候還沒發育,所以就沒對妳下手。」王梨花用壹種要嘔吐的聲音說道。

「誰知道最後,我還是難逃壹劫啊。」我們想吐又吐不出來。

「我們那個時候好傻喔,我們應該回來告訴父母的。」

「我們那個時候傻到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真傻…」

後來,我跟姐姐聊天時也聊起過李老師。姐姐告訴我,她上小學五年級時,李老師為了他們能考上初中要求他們住校。可是王家村離學校非常近,走路10分鐘就到了,完全沒有住校的必要。

「上課的時候,他說我晚上睡覺睡得像貓壹樣,我當時心裏還納悶我們晚上住在宿舍,我睡成什麽樣子他是怎麽知道的。」姐姐回憶道。

聽說,我上大學後,李老師才從五星小學退休。

前些年,他死了,老死的。

沒有人知道他對那些女生做了什麽,除了她們自己。

他的名字叫作李耀光。壹個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