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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轉權力的紀錄片:《水底行走的人》

逆轉權力的紀錄片:《水底行走的人》

認識黃仁逵有兩個淵源,第一個是許多年前的「跨媒體詩歌朗誦會」,他玩音樂、葉輝讀詩,在澳門,完場後他帶隊去教堂門前吃葡國菜,他們喝紅酒啤酒,我喝可樂,席間聽他說有一次睡過了頭,錯過了飛翔船,但他是繪畫班的導師,不能遲到,於是立即改搭直升機到澳門去,港幣1200元,賠了本!當時他說得七情上面,儼然一個會說故事和演戲的人!

第二是他的散文集《放風》,全白色封面,中間有一條紅線,是人手用膠貼糊上去的,1998年的書,那年代還比較少有作者這樣做封面,所以曾經引起不少注意和談論;說是散文集,讀來卻像極短篇小說,由於黃仁逵是電影美術指導、畫家,又愛玩音樂,所以文字寫來充滿畫面、佈局、風景線和人物素描,句子長短有節奏。

基於這些淵源,去看陳安琪為他拍攝的紀錄片《水底行走的人》,便是想去看看他又有甚麼搞作;之前看過陳安琪導演的《三生三世聶華苓》,但沒有想到這一趟完全是不一樣的觀影體驗。《水底行走的人》是一部關於論辯「紀錄片」的紀錄片,導演與被拍攝的人由開始至終一直處於反複爭論、互相拉扯的局面,非常叛逆又機智的黃仁逵不斷反客為主,衝擊導演的鏡頭記錄和設問框架,作為原本躲在攝影機後的陳安琪,入鏡的比例簡直跟黃仁逵平分春色,而且在來來回回的招架中也逐漸呈現了自己對電影、藝術的觀感和想法,於是這是一部關於兩個人對話的影片,在音樂、繪畫、文字敘述之間交錯電影攝錄的位置。此外,還有黃仁逵兩個混血女兒千里尋父的故事、香港庶民街頭的風景照,看起來帶有「劇情片」的味道,我身邊一位不認識的中年男子竟然看得哭了起來,黑暗的影院內靜靜拿著紙巾抹淚!

藝術家的紀錄片其實很難拍,無論是否身在,往往容易拍得歌功頌德而變得單向單薄,但《水底行走的人》完全免除這些俗套,沒有黃仁逵在電影金像獎的輝煌顯影,畫面都是他在朋友、音樂、貓、畫、城市和街道之間的臉孔和身影,不一定討好,有時候簡直讓人咬牙切齒,血肉的人性!

這些年看過幾部動人的藝術家紀錄片,包括關於王文興的《尋找背海的人》、關於周夢蝶的《化城再來人》,即使關於西西的《我城》曾經引發爭議,但陳果的視點還是大膽有趣的,去年看過又一山人的《冇照跳》,將編舞家融入城市不同的地景,同樣帶出奇創的視野。

於是,這樣看《水底行走的人》便發現「人」與「紀錄片」另一種變異的景觀,攝錄者與被攝者如何界定?當邊界被移動和顛覆了,「攝錄」會變成甚麼?這猶如繪畫的人,跟看畫的人怎樣換置?能夠換置嗎?黃仁逵在片中一直翻來覆去的可能是一種權力關係的對待,一種不是上下、高低、主從的設定,而是對等,作為人的對等,因此他才會在「六四事件」的爭拗中,用力強調沒有人有權同情任何人,因為大家都在同等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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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影片,回家重新翻出黃仁逵的《放風》,書頁都發黃了,但文字常新,一部紀錄片能讓人看完後再度尋找藝術家的作品,便是它成功的地方了!